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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武侠小说] <三侠五义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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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#楼
发表于 2008-4-28 09:39:51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正序浏览 |阅读模式
三侠五义
               第一回 设阴谋临产换太子  奋侠义替死救皇娘
      诗曰:纷纷五代乱离间,一旦云开复见天。      草木百年新雨露,车书万里旧江山。     
      寻常巷陌陈罗绮,几处楼台奏管弦。      天下太平元事日,鸯花无限日高眠。   
      话说宋朝自陈桥兵变,众将立太祖为君,江山一统,相传至太宗,又至真宗,四海升平,万民乐业,真是风调雨顺,君正臣良。    一日,早朝,文武班齐,有西台御史兼钦天监文彦博出班奏道:“臣夜观天象,见天狗星犯阙、恐于储君不利。恭绘形图一张,谨皇御览。”承奉接过,·陈于御案之上。天子看罢,笑曰:“朕观此图,虽则是上天垂象,但朕并无储君,有何不利之处?卿且归班,朕自有道理。”早期已毕,众臣皆散。    转向宫内,真宗闷闷不久,暗自忖道:“自御妻薨后,正宫之位久虚,幸有李、刘二妃现今俱各有娠,难道上天垂象就应于她二人身上不成?”才要宣召二妃见驾,谁想二妃不宣而至,参见已毕,跪而奏曰:“今日乃中秋佳节,妾妃等已将酒宴预备在御同之内,特请圣驾今夕赏月,作个不夜之欢。”天子大喜,即同二妃来到园中,但见秋色萧萧,花香馥馥,又搭着金风瑟瑟,不禁心旷神怕。真宗玩赏,进了宝殿,归了御座,李、刘二妃陪恃。宫娥献茶己毕。    大多道:“今日文彦博具奏,他道现时夭狗星犯阙,主储君不利。朕虽乏嗣,且喜二妃俱各有孕,不知将来谁先谁后,是男是女。上天既然垂兆.朕赐汝二人工玺龙袱各一个,镇压天狗冲犯;再朕有金九一对,内藏九曲珠于一颗,系上皇所赐,无价之宝,朕幼时随身佩带,如今每人各赐一枚,将妃子等姓名宫名刻在上面,随身佩带。”李、刘二妃听了,望上谢恩。大子即将金九解下,命太监陈林拿到尚宝监,立时刻字去了。    这里二位妃子吩咐摆酒,安席进酒。登时鼓乐迭奏,彩戏俱陈,皇家富贵自不必说。到了晚间,皓月当空,照得满园如同白昼,君妃快乐,共赏冰轮,星斗齐辉,觥筹交错。天子饮至半酣,只见陈林手捧金丸,跪呈御前,天子接来细看,见金丸上面,一个刻着“玉宸宫李妃”,一个刻着“金华宫刘妃”,镌的甚是精巧。天子深喜,即赏了二妃。二妃跪领,钦遵佩带后,每人又各献金爵二杯,大子并不推辞,一连饮了,不觉大醉,哈哈大笑,道:“二妃子如有生太子者,立为正宫。”二妃又谢了恩。    天子酒后说了此话不知紧要,谁知生出无限风波。你道为何?皆出刘妃心地不良,久怀嫉妒之心,今一闻此言,惟恐李妃生下太子立了正宫;自那日归宫之后,便与总管都堂郭槐暗暗铺谋定计,要害李妃,谁知一旁有个宫人名唤寇珠,乃刘妃承御的宫人。此女虽是刘妃心腹,她却为人正直,素怀忠义,见刘妃与郭槐讨议,好生不乐。从此后各处留神,悄地窥探。    单言郭槐奉了刘妃之命,派了心腹亲随,找了个守喜婆尤氏;这守喜婆就屁滚尿流,又把自己男人托付郭槐,也做了添喜郎了。    “一日,郭槐与尤氏密密商议,将刘妃要害李妃之事,细细告诉。奸婆听了,始而为难。郭槐道;“若能办成,你便有无穷富贵。”婆子闻听,不由满心欢喜,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便对郭槐道:“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”郭槐闻听,说:“妙!妙!”    真能办成,将来刘妃生下太子,你真有不世之功。”又嘱咐临期不要误事,并给了好些东西。婆子欢喜而去。郭槐进宫,将此事回明,刘妃欢喜无限,专等临期行事。    光阴迅速,不觉的到了三月,圣驾至玉宸宫看视李妃,李妃参驾,天子说:“免参。”当下闲谈,忽然想起明日乃是南清宫八千岁的寿辰,便特派首领陈林前往御园办理果品,来日与八千岁祝寿。陈林奉旨去后,只见李妃双眉紧蹙②,一时腹痛难禁。天子着惊,知是要分娩了,立刻起驾出宫,急召刘妃带领守喜婆前来守喜。刘妃奉旨,先往玉宸宫去了。郭槐急忙告诉尤氏。尤氏早已备办停当,双手捧定大盒,交付郭槐,一同至玉宸宫而来。    你道此盒内是什么东西?原来就是二人定的好计,将狸猫剥去皮毛,血淋淋,光油油,认不出是何妖物,好生难看。二人来至玉宸宫内,别人以为盒内是吃食之物,哪知其中就里,恰好李妃临蓐,刚然分娩,一时血晕,人事不知。    刘妃、郭槐、尤氏做就活局,趁着忙乱之际,将狸猫换出太子,仍用大盒将太子就用龙袍包好装上,抱出玉宸宫,竟奔金华宫而来。刘妃即唤寇珠提藤篮暗藏太子,叫她到销金亭用裙绦勒死,丢在金水桥下。寇珠不敢不应,惟恐派了别人,此事更为不妥,只得提了藤篮,出凤右门至昭德门外,直奔销金亭上,忙将藤篮打开,抱出太子。且喜有龙袱包裹,安然无恙,抱在怀中,心中暗想:“圣上半世乏嗣,好容易李妃产生太子,偏遇奸妃设计陷害,我若将太子谋死,天良何在?也罢!莫若抱着太子一同赴河,尽我一点忠心罢了。”刚然出得销金亭,只见那边来了一人,即忙抽身,隔窗细看。见一个公公打扮的人,踏过引仙桥,手中抱定一个宫盒,穿一件紫罗袍绣立蟒,粉底乌靴,胸前悬一挂念珠,项左斜插一个拂尘儿,生的白面皮,精神好,双目把神光显。这寇承御一见,满心欢喜,暗暗地念佛说:“好了!得此人来,太子有了救了!”原来此人不是别人,就是素怀忠义、首领陈林。只因奉旨到御园采办果品,手捧着金丝砌就龙妆盒,迎面而来。    一见寇宫人怀抱小儿,细问情由。寇珠将始未根由,说了一回。陈林闻听,吃惊不小,又见有龙袱为证。二人商议,即将太子装入盒内,刚刚盛得下。偏偏太子啼哭,二人又暗暗的祷告。祝赞已毕;哭声顿止。二人暗暗念佛,保佑太子平安无事,就是造化。二人又望空叩首罢,寇宫人急忙回宫去了。    陈林千捧妆盒,一腔忠义,不顾死生,直往禁门而来。才转过桥,走至禁门,只见郭槐拦住道;“你往哪里去?刘娘娘宣你,有话面问/陈公公闻听,只得随往进宫,却见郭槐说:“待我先去启奏。”不多时,出来说:“娘娘宣你进去。”陈公公进宫,将妆盒放在一旁,朝上跪倒,口尊:“娘娘,奴婢陈林参见,不知娘娘有何懿旨?”刘妃一言不发,手托茶杯,慢慢吃茶,半晌,方才问道:“陈林,你提这盒子往哪里去,上有皇封,是何缘故?”陈林奏道:“奉旨前往御园采拣果品,与南清宫八大王上寿,故有皇封封定,非是奴婢擅敢自专的。”刘妃听了,瞧瞧妆盒,又看看陈林,复又说道:“里面可有夹带?从实说来!倘有虚伪,你吃罪不起。”陈林当此之际把生死付于度外,将心一横,不但不怕,反倒从容答道:“井无夹带。娘娘若是不信,请去皇封,当面开看。”说着话,就要去揭皇封。刘妃一见,连忙拦住道:“既是皇封封定,谁敢私行开看!难道你不知规矩么?”陈林叩头说:“不敢,不敢!”刘妃沉吟半晌,因明日果是八千岁寿辰,便说:“既是如此,去罢!”陈林起身,手提盒子,才待转身,忽听刘妇说:“转来!”陈林只得转身。刘妃又将陈林上下打量一番,见他面上颜色丝毫不漏,方缓缓他说道:“去罢。”陈林这才出宫。这也是一片忠心,至诚感应,始终瞒过好妃,脱了这场大难。    出了禁门,直奔南清宫内,传:“旨意到。”八千岁接旨人内殿,将盒供奉上面,行礼已毕。因陈林是奉旨钦差,才要赐座,只见陈林扑簌簌泪流满面,双膝跪倒,放声大哭。八千岁一见,唬得惊疑不止,便问道“伴伴,这是何故?有话起来说。”陈林目视左右。贤王心内明白,便吩咐:“左右回避了。”陈林见没人,便将情由,细述一遍。八千岁便问:“你怎么就知道必是太子?”陈林说:“现有龙袱包定。”贤王听罢,急忙将妆盒打开,抱出太子一看,果有龙袱;只见太子哇的一声,竟痛哭不止,仿佛诉苦的一般。贤王爷急忙抱入内室,并叫陈林随入里面,见了狄娘娘,又将原由,说了一遍。大家商议,将太子暂寄南清宫抚养,候朝廷诸事安顿后,再做道理。陈林告别,回朝复命。    谁知刘妃已将李妃生产妖孽,奏明圣上。天子大怒,立将李妃贬入冷宫下院,加封刘妃为玉宸宫贵妃。可怜无靠的李妃受此不白之冤,向谁申诉?幸喜冷宫的总管姓秦名凤,为人忠诚,素与郭槐不睦,已料此事必有奸谋;今见李妃如此,好生不忍,向前百般安慰。又吩咐小太监余忠:“好生服侍娘娘,不可怠慢。”    谁知余忠更有奇异之处,他的面貌酷肖李妃的玉容,而且素来做事豪侠,往往为他人奋不顾身,因此秦凤更加疼爱他,虽是师徒,情如父子。他今见娘娘受此苦楚,恨不能以身代之,每欲设计救出,只是再也想不出法子来,也只得罢了。    且说刘妃此计已成,满心欢喜,暗暗地重赏了郭槐与尤氏,并叫尤氏守自己的喜。到了十月满足,恰恰也产了一位太子,奏明圣上。天子大喜,即将刘妃立为正宫,颁行天下。从此人人皆知国母是刘后了。待郭槐犹如开国的元勋一般,尤氏就为掌院,寇珠为主宫承御。清闲无事。    谁想乐极生悲,过了六年,刘后所生之子,竟至得病,一命呜呼。圣上大痛,自叹半世乏嗣,好容易得了太子,偏又夭亡,焉有不心疼的呢?因为伤心过度,竞是连日未能视朝。这日八千岁进宫问安。天子召见八千岁,奏对之下,赐座闲谈,问及世子共有几人,年纪若干。八千岁一一奏对,说至三世子,恰与刘后所生之子岁数相仿。天子闻听,龙颜大悦,立刻召见,进宫见驾。一见世子,不由龙心大喜,更奇怪的,是形容态度与自己分毫不差,因此一乐,病就好了。即传旨将三世子承嗣,封为东宫守缺太子。便传旨叫陈林带往东宫参见刘后,并往各宫看视。陈林领旨,引着太子,先到昭阳正院朝见刘后,并启奏说:“圣上将八千岁之三世于,封为东宫太子,命奴婢引来朝见。”太子行礼毕。刘后见太子生的酷肖天子模样,心内暗暗诧异。陈林又奏还要到各宫看视。刘后说:“既如此,你就引去;快来见我,还有话说呢。”陈林答应着,随把太子引往各宫去。    路过冷宫,陈林便向太子说:“这是冷宫,李娘娘因产生妖物,圣上将李娘娘贬入此宫。若说这位娘娘,是最贤德的。”太子闻听产生妖物一事,心中就有几分不信。这太子乃一代帝王,何等天聪,如何信这怪异之事?可也断断想不到就在自己身上,便要进去看视。恰好秦凤走出宫来,(陈林素与秦凤最好,已将换太子之事悄悄说明:“如今八千岁的世子就是抵换的太子。”秦凤听了大喜。)先参见了太子,便转身进宫奏明李娘娘,不多时,出来说道:“请太子进宫。”陈林一同引进,见了娘娘,太子不由得泪流满面。这正是母子天性攸关。陈林一见,心内着忙,急将太子引出,乃回正宫去了。    刘后正在宫中闷坐细想,忽见太子进宫面有泪痕,追问何故啼哭。太子又不敢隐瞒,便说:“适从冷宫经过,见李娘娘形容惟淬,心实不忍,奏明情由,还求母后遇便在父王跟前解劝解劝,使脱了沉埋,以慰孩儿凄惨之忱。”说着,便跪下去了。刘后闻听,便心中一惊,假意连忙搀起,口中夸赞道:“好一个仁德的殿下!只管放心,我得便就说便了。”太子仍随着陈林上东宫去了。    太子去后,刘后心中哪里丢得下此事,心中暗想:“适才太子进宫,猛然一见,就有些李妃形景;何至见了李妃之后,就在哀家跟前求情!事有可疑。莫非六年前叫寇珠抱出宫去,并未勒死,不曾丢在金水桥下?”因又转想:“曾记那年有陈林手提妆盒从御园而来,难道寇珠擅敢将太子交与陈林,携带出去不成?    若要明白此事,须拷问寇珠这贱人,便知分晓。”越想愈觉可疑,即将寇珠唤来,剥去衣服,细细拷问,与当初言语一字不差。刘后更觉恼怒,便召陈林当面对证,也无异词。刘后心内发焦,说:“我何不以毒攻毒,叫陈林掌刑追问。他二是如此心毒,哪知横了心的寇珠,视死如归。可怜她柔弱身躯,只打得身无完肤,也无一字招承,正在难分难解之时,见有圣旨来宣陈林。刘后惟恐耽延工夫,露了马脚,只得打发陈林去了。寇宫人见了陈林已去,“大约刘后必不干休,与其零碎受苦,莫若寻个自荆”因此触槛而死。刘后吩咐将尸抬出,就有寇珠心腹小宫人偷偷埋在玉宸宫后。刘后因无故打死宫人,威逼自尽,不敢启奏,也不敢追究了。刘后不得真情,其妒愈深,转恨李妃不能忘怀,悄与郭槐商议,密访李妃嫌隙,必须置之死地方休,也是合当有事。    且说李妃自见太子之后,每日伤感,多亏秦凤百般开解,暗将此事,一一奏明。李妃听了,如梦方醒,欢喜不尽,因此每夜烧香,祈保太子平安。被奸人访着,暗在天子前启奏,说:“李妃心下怨恨,每夜降香诅咒,心怀不善,情实难宥。”天子大怒,即赐白绞七尺,立时赐死。谁知早有人将信暗暗透于冷宫。秦凤一闻此言,胆裂魂飞,忙忙奏知李娘娘。李娘娘闻听,登时昏迷不醒。正在忙乱,只见余忠赶至面前,说道:“事不宜迟!快将娘娘衣服脱下,与奴婢穿了。奴婢情愿自身替死。”李妃苏醒过来,一闻此言,只哭得哽气倒噎,如何还说得出话来,余忠不容分说,自己摘厂花帽,扯去网巾,将发散开,挽了一个绺儿;又将自己衣服脱下,放在一旁,只求娘娘早将衣服赐下。秦风见他。如此忠烈,又是心疼,又是羡慕,只得横了心在旁催促更衣。李妃不得已将衣脱下,与他换了,便哭说道:“你二人是我大恩人了!”说罢,又昏过去了。秦风不敢耽延,忙忙将李妃移至下房,装作余忠卧病在床。刚然收拾完了,只见圣旨已到,钦派孟彩嫔验看。秦凤连忙迎出,让至偏殿暂坐。“俟娘娘归天后,请贵人验看就是了。”孟彩嫔一来年轻,不敢细看;二来感念李妃素日恩德,如今遭此凶事,心中悲惨,如何想得到是别人替死呢。不多时,报道:“娘娘已经归天了,请贵人验看。”孟彩嫔闻听,早已泪流满面,哪里还忍近前细看,便道:“我今回复圣旨去了。”此事若非余忠与娘娘面貌仿佛,如何遮掩得过去。于是按礼埋葬。    此事已毕,秦凤便回明余忠病卧不起。郭槐原与秦公公不睦,今闻余忠患病,又去了秦凤膀臂,正中心中机关,便不容他调养,立刻逐出,回籍为民。因此秦凤将假余忠抬出,特派心腹人役送至陈州家内去了,后文再表。    从此秦凤踽踽凉凉,凄凄惨惨,时常思念徒儿死的可怜又可敬,又惦记者李娘娘在家中怕受了委曲。这日晚间正在伤心,只见本宫四面火起,秦凤一见已知是郭槐之计,一来要斩草除根,二来是公报私仇。”我纵然逃出性命,也难免失火之罪;莫若自焚,也省得与他做对。”于是秦风自己烧死在冷宫之内。    此火果然是郭槐放的,此后刘后与郭槐安心乐意,以为再无后患了。就是太子也不知其中详细,谁也不敢泄漏。又奉旨钦派陈林督管东宫,总理一切,闲杂人等不准擅入。这陈林却是八千岁在天子面前保举的,从此太平无事了。如今将仁宗的事已叙明了,暂且搁起,后文自有交代。    便说包公降生,自离娘胎,受了多少折磨,较比仁宗,坎坷更加百倍,正所谓“天将降大任”之说。闲言少叙,单表江南庐州府合肥县内有个包家村,住一包员外,名怀,家富田多,骡马成群,为人乐善好施,安分守己,因此人人皆称他为“包善人”,又曰“包百万”。包怀原是谨慎之人,既有百万之称,自恐担当不起。他又难以拦阻众人,只得将包家村改为包村,一是自己谦和,二免财主名头。院君周氏。夫妻二人皆四旬以外。所生二子,长名包山,娶妻王氏,生了一子,尚未满月;次名包海,娶妻李氏,尚无儿女。他弟兄二人虽是一母同胞,却大不相同:大爷包山为人忠厚老诚,正直无私,恰恰娶了王氏,也是个好人;二爷包海为人尖酸刻薄,奸险阴毒,偏偏娶了李氏,也是心地不端。亏得老员外治家有法,规范严肃,又喜大爷凡事宽和,诸般逊让兄弟,再也叫二爷说不出后来,就是妯娌之间,王氏也是从容和蔼,在小婶前毫不较量,李氏虽是刁悍,她也难以施展。因此一家尚为和睦,每日大家欢欢喜喜。父子兄弟春种秋收,务农为业,虽非诗书门第,却是勤俭人家。    不意老院君周氏安人年已四旬开外,忽然怀孕。员外并不乐意,终日忧愁。   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?老来得子是快乐,包员外为何不乐?只因夫妻皆是近五旬的人了,已有两个儿子,并皆娶媳生子,如今安人又养起儿女来了。再者院君偌大年纪,今又生产,未免受伤;何况乳哺三年更觉辛劳,如何禁得起呢,因此每日忧烦,闷闷不乐,竟是时刻不能忘怀。这正是家遇吉祥反不乐,时逢喜事顿添愁。    未审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    注解:    储君——帝王的亲属中已经确定继承皇位等最高统治权的人。    薨——君主时代称诸侯或大官死。    觥筹交错——形容许多人相聚饮酒的热闹情形。    蹙——皱(眉头)。    就里——内部情况。    临蓐——指孕妇分娩前一段时间。    酷肖——极其相像    承嗣——把兄弟等的儿子收做自己的儿子。    天性攸关——关系到人先天具有的品质或性情。攸:所槛——门槛,门限。    宥——宽恕,原谅。    踽踽——形容一个人走路孤零的样子。        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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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9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20:31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钟雄听智化之言,恍然大悟。又见众英雄义重如山,欣然向善。所谓“同
声相应,同气相求”者也。
    世间君子与小人原是冰炭不同炉的。君子可以立小人之队,小人再不能入君子
之群。什么缘故呢?是气味不能相投,品行不能同道。即如钟雄他原是豪杰朋友,
皆因一时心高气傲,所以差了念头。如今被众人略略规箴,登时清浊立辨,邪正分
明,立刻就离了小人之队,入了君子之群,何等畅快,何等大方。他既说出洗心改
悔,便是心悦诚服;决不是那等反复小人,今日说了,明日不算,再不然,闹矫强,
斗经济,怎么没来由怎么好,那是何等行为。
    再说众位英雄立起身来,其中还有二人不认得。及至问明,一个是茉花村的双
侠丁兆蕙,一个是那陷空岛四义蒋泽长。钟雄也是素日闻名,彼此各相见了。
    此时陆彬早已备下酒筵,调开桌椅,安放杯箸,大家团团围住。上首是钟雄,
左首是欧阳春,右首是沙龙。以下是展昭蒋平丁兆蕙柳青,连龙涛姚猛陆彬鲁英等
共十一筹好汉。陆彬执壶,鲁英把盏,先递与钟雄。钟雄笑道:“怎么又喝酒呢?
劣兄再要醉了,又把劣兄弄到那里去?”众人听了,不觉大笑。陆彬笑着道:“仁
兄再要醉了,不消说了,一定是送回军山去了。”钟雄一壁笑,一壁接酒,道:
“承情,承情。多谢,多谢。”陆彬挨次斟毕,大家就座。
    钟雄道:“话虽如此说,俺钟雄到底如何到了这里?务要请教。”智化便说:
“起初展兄与徐三弟落在堑坑,被仁兄拿去,是蒋四兄砍断竹城将徐三弟救出。”
说到此,钟雄看了蒋四爷一眼,暗想:“这样瘦弱,竟有如此本领!”智爷又道:
“皆因仁兄要鱼,是小弟与丁二弟扮作渔户,混进水寨,才瞧了招贤榜文。”钟雄
又瞅了丁二爷一眼,暗暗佩服。智化又道:“次日是小弟与欧阳春兄进寨投诚。那
时已知沙大哥被襄阳王拿去。因仁兄爱慕沙大哥,所以小弟假奔卧虎沟,却叫欧阳
兄诈说展大哥,以及合襄阳王将沙大哥要来:这全是小弟的计策,哄诱仁兄。”钟
雄连连点头,又问道:“只是劣兄如何来到此呢?”智化道:“皆因仁兄的干秋,
我等计议,一来庆寿,二来奉请,所以先叫蒋四弟聘请柳贤弟去。因柳贤弟有师傅
留下的断魂香。”钟雄听到此,已然明白,暗暗道:“敢则俺着了此道了。”不由
的又瞧了一瞧柳青。智化接着道:“不料蒋四弟聘请柳贤弟时,路上又遇见了龙姚
二位。小弟因他二位身高力大,背负仁兄,断无失闪,故此把仁兄请到此地。”钟
雄道:“原来如此。——但只一件,既把劣兄背出来,难道无人盘问么?”智化道:
“仁兄忘了么?可记得昨日展大哥穿的服色,人人皆知,个个看见。临时给仁兄更
换穿了,口口声声‘展大哥醉了’,谁又问呢?”钟雄听毕,鼓掌大笑道:“妙呀!
想的周到,做的机密。俺钟雄真是醉里梦里,这些事俺全然不觉。亏了众位仁兄贤
弟成全了钟雄,不致叫钟雄出丑。钟雄敢不佩服,能不铭感。如今众位仁兄贤弟欢
聚一堂,把往日的豪强自雄,侮慢英贤,不觉的可耻又可笑了。”众人见钟雄自怨
自艾,悔过自新,无不称羡:“好汉子,好朋友!”各各快乐非常,惟有智化半点
不乐。
    钟雄问道:“贤弟,今日大家欢聚,你为何有些闷闷呢?”智化半晌道:“方
才仁兄说小弟想的周到,做的机密。那知竟有不周到之处。”钟雄问道:“还有何
事不周到呢?”智化叹道:“皆因小弟一时忽略,忘记知会。嫂嫂只当有官兵捕缉,
立刻将侄儿侄女着人带领逃走了。”真是英雄气短,儿女情长。钟雄听了此句话,
惊骇非常,忙问道:“交与何人领去?”智化道:“就交与武伯南武伯北了。”钟
雄听见交与武氏兄弟,心中觉得安慰,点了点头,道:“还好。他二人可以靠得。”
智化道:“好什么!是小弟见了嫂嫂之后,急忙从山后赶去。忽听山沟之内有人言
语,问时却是武伯南,背负着侄儿落将下去。又问明了,幸喜他主仆并无损伤。仁
兄,你道他主仆如何落在山沟之内?”钟雄道:“想是夤夜逃走,心忙意乱,误落
在山沟。”智化摇头道:“那里是误落,却是武伯北将他主仆推下去的,他便迫着
侄女上马往西去了。”
    钟雄忽然改变面皮道:“这厮意欲何为?”众人听了也为之一惊。智化道:
“是小弟急急赶去,又遇见两个采药的将小弟领去。谁知武伯北正在那里持刀威吓
侄女。”钟雄听至此,急的咬牙搓手。鲁英在旁,高声嚷道:“反了!反了!”龙
涛姚猛二人早已立起身来。智化忙挡道:“不要如此,不要如此,听我往下讲。”
钟雄道:“贤弟快说,快说。”智化道:“偏偏的小弟手无寸铁,上于拣了几个石
子。第一石子就把那厮打倒,赶步抢过刀来,连连搠了几下。两个采药人又用药锄
刨了个不亦乐乎。”鲁英龙涛姚猛哈哈大笑,道:“好呀!这才爽快呢。”众人也
就欢喜非常,钟雄脸上颜色略为转过来。智化道:“彼时侄女已然昏迷过去,小弟
上前唤醒。谁知这厮用马鞭,将侄女周身抽的已然体无完肤,亏得侄女勇烈。挣扎
乘马,也就来到此处。”钟雄道:“亚男现在此处么?”陆彬道:“现在后面,贱
内与沙员外两位姑娘照料着呢。”钟雄便不言语了。
    智化道:“小弟忧愁者,正为不知侄儿下落如何。”钟雄道:“大约武伯南不
至负心。只好等天亮时,再为打听便了。只是为小女,又叫贤弟受了多少奔波,多
少惊险,劣兄不胜感激之至。”智化见钟雄说出此话,心内更觉难受,惟有盼望钟
麟而已。大家也有喝酒的,也有喝汤的,也有静坐闲谈的。
    不多时,天已光亮。忽见庄丁进来禀道:“外面有一位少爷名叫艾虎,同着一
个姓武的带着公子回来了。”智化听了,这一乐非同小可,连声说道:“快请,快
请!”智化同定陆彬鲁英连龙涛姚猛俱各迎了出来,只见外面进来了三人:艾虎在
前,武伯南抱着公子在后。艾虎连忙参见智化,智化伸手搀起来道:“你从何处而
来?”艾虎道:“特为寻找你老人家。不想遇见武兄,救了公子。”此时武伯南也
过来了,先问道:“统辖老爷,俺家小姐怎么样了?”智化道:“已救回在此。”
钟麟听见姐姐也在这里,更喜欢了,便下来与智化作揖见礼。智化连忙扶住,用手
拉着钟麟,进了大厅。钟麟一眼就看见爹爹坐在上面,不由的跪倒跟前,哇的一声
哭了。钟雄此时也就落下几点英雄泪来了,便忙说道:“不要哭,不要哭。且到后
面看姐姐去。”陆彬过来,哄着进内去了。
    此时艾虎已然参见了欧阳春与沙龙。北侠指引道:“此是你钟叔父,过来见了。”
钟雄连忙问道:“此位何人?”北侠道:“他名艾虎,乃劣兄之义子,沙大哥之爱
婿,智贤弟之高徒也。”钟雄道:“莫非常提小侠,就是这位贤任么?好呀!真是
少年英俊,果不虚传。”艾虎又与展爷丁二爷蒋四爷一一见了。就只柳青姚猛不认
得,智化也指引了。大家归座。
    智化便问艾虎:“如何来到这里?”艾虎从保护施俊说起,直说到遇见武伯南,
救了公于,杀了怀宝,始末原由说了一遍。钟雄听到后面,连忙立起身来,过来谢
了艾虎。
    此时武伯南从外面进来,双膝跪倒,匍匐尘埃,口称:“小人该死!”钟雄见
武伯南如此,反倒伤起心来,长叹一声道:“俺待你弟兄犹如子侄一般,不料武伯
北竟如此的忘恩负义!他已处死,俺也不计较了。你为吾儿险些丧了性命,如今保
全回来,不绝俺钟门之后。这全是你一片忠心所致,何罪之有?”说罢,伸手将武
伯南拉起。众位英雄见钟太保如此,各各夸奖,说他恩怨分明,所行甚是。
    钟雄复又叹一口气,道:“好叫众位兄弟得知。仔细想来,都是俺钟雄的罪孽,
几几乎使得儿女遭殃;若非急早回头,将来祸吉不测。从此打破迷关,这身衣正合
心意,俺钟雄直欲与渔樵过此生了。”众人听钟雄大有退隐之意,才待要劝,只见
沙龙将钟雄拉住,道:“贤弟,你我同病相怜,不要如此。劣兄若非奸王囚禁,你
两个侄女如何也能够来到此处呢?千万不要灰了壮志,妄打迷关,将来是要入魔呢。”
众人听了,不觉大笑,钟雄也就笑了。于是复又入座。智化道:“事不宜迟,就叫
武头领急回军山,快快报与嫂嫂知道,好叫嫂嫂放心。”钟雄道:“莫若将贱内悄
悄接来。劣兄既脱离了苦海,还回去做甚?”智化道:“仁兄又失于算计了。仁兄
若不回军山,难免走漏凤声,奸王又生别策。莫若仁兄仍然占住军山,按兵不动,
以观襄阳的动静如何。再者小弟等也要同回襄阳去。”便将方山居址说明,现有卧
虎沟的好汉俱在那里。钟雄听了欢喜,道:“既如此,劣兄就派姜铠保护家小,也
赴襄阳。劣兄一人在此虚守寨栅,方无挂碍。”智化连连称善,依然叫武伯南先回
军山送信。到傍晚,钟雄方才回去。
    此时艾虎已将甘妈妈的书信给蒋四爷看了。蒋平便将玉兰情愿联姻的话说了。
大家欢喜,俱各说道:“莫若通知卢方大哥,说起这段姻缘曲折,看他意思,如若
允诺,再替卢珍定下玉兰便了。”这一日,大家欢聚,快乐非常。又计议定了,女
眷先行起身。就求姜氏夫人带领着凤仙秋葵亚男钟麟,却派姜铠龙涛姚猛跟随护送,
其余大家随后起身。到了晚间,用两只大船,除了陆彬鲁英在家料理,所有众英雄
俱到军山。钟雄见了姜氏,悲喜交集,说明了缘故,即刻收拾细软,乘船到陈起望,
暗暗起身。这里众英雄欢聚了两日,告别了钟大保,也就赴襄阳去了。
    要知群雄战襄阳,众虎遭魔难,小侠到陷空岛茉花村柳家庄三处飞报信,柳家
五虎奔襄阳,艾虎过山收服三寇,柳龙赶路结拜双雄,卢珍单刀独闯阵,丁蛟丁凤
双探山,小弟兄襄阳大聚会,设计救群雄;直到众虎豪杰脱难,大家共义破襄阳,
设圈套捉拿奸王,施妙计扫除众寇,押解奸王,夜赶开封府,肃清襄阳郡,又叙铡
斩襄阳王,包公保众虎,小英雄金殿同封官,颜查散奏事封五鼠,众英雄开封大聚
首,群侠义公厅同结拜;多少热闹节目,不能一一尽述。也有不足百回,俱在小五
义书上,便见分明。词曰:
        “日日深杯酒满,朝朝小圆花开。自歌自舞自开怀,且喜无拘无碍。
        青史几番春梦?红尘多少奇才?不须计较与安排。领取而今现在。”
118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20:13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甘妈妈刚要转身,武伯南将他拉住,悄悄道:“倘若有人背着个小孩子,
你可千万把他留下。”婆子点头会意。连忙出来,开了柴扉,一看谁说不是怀宝呢。
    他因背着钟麟甚是吃力,而且钟麟一路哭哭喊喊,合他要定了伯南哥哥咧。这
怀宝百般的哄诱,惟恐他啼哭被人听见。背不动时,放下来哄着走。这钟麟自幼儿
娇生惯养,如何夤夜之间走过荒郊旷野呢,又是害怕,又是啼哭,总是要他伯南哥
哥,把个怀宝磨了个吐大哇地,又不敢高声,又不敢嗔吓,因此耽延了工夫。所以
武伯南艾虎后动身的倒先到了,他先动身的倒后到了。
    甘婆道:“你又干这营生!”怀宝道:“妈妈不要胡说。这是我亲戚的小厮,
被人揭去,是我将他救下,送还他家里去。我是连夜走的乏了,在妈妈这里歇息歇
息,天明就走。可有地方么?”甘婆道:“上房有客,业已歇下。现有厢房闲着,
你可要安安顿顿的,休要招的客人犯疑。”怀宝道:“妈妈说的是。”说罢,将钟
麟背进院来。甘婆闭了柴扉,开了厢房,道:“我给你们取灯去。”怀宝来到屋内,
将钟麟放下。甘婆掌上了灯。
    只听钟麟道:“这是那里?我不在这里。我要我的伯南哥哥呢。”说罢,哇的
一声又哭了。急的怀宝连忙悄悄哄道:“好相公,好公子,你别哭。你伯南哥哥少
时就来。你若困了,只管睡。管保醒了,你伯南哥哥就来了。”真是小孩子好哄。
他这句话倒说着了。登时钟麟张牙欠口,打起哈气来。怀宝道:“如何!我说困了
不是!”连忙将衣服脱下,铺垫好了。钟麟也是闹了一夜,又搭着哭了几场,此时
也真就乏了,歪倒身便呼呼睡去。甘婆道:“老几,你还吃什么不吃?”怀宝道:
“我不吃什么了。背着他累了个骨软筋酥,我也要歇歇了。求妈妈黎明时就叫我,
千万不要过晚了。”甘婆道:“是了,我知道了。你挺尸吧。”息了灯,轻身出了
厢房,将门倒扣好了,他悄悄的又来到上房。
    谁知艾虎与武伯南在上房悄悄静坐,侧耳留神,早已听了个明白。先听见钟麟
要伯南哥哥,武伯南一时心如刀绞,不觉得落下泪来。艾虎连忙摆手,悄悄道:
“武兄不要如此。他既来到这里,俺们遇见,还怕他飞上天去不成?”后来又听见
他们睡了,更觉放心。
    只见甘婆笑嘻嘻的进来,悄悄道:“武大爷恭喜,果是那话儿。”武伯南问道:
“他是谁?”甘婆道:“怎么大爷不认得?他就是怀宝呀。认了一个干兄弟,名叫
殷显,更是个混帐行于,合他女人不干不净的。三个人搭帮过日子,专于这些营生。
大爷怎么上了他的贼船呢?”武伯南道:“俺也是一时粗心,失于检点。”复又笑
道:“俺刚脱了他的贼船,谁知却又来到你这贼店。这才是躲一棒槌,挨一榔头呢。”
甘婆听了,也笑道:“大爷到此,婆子如何敢使那把戏儿?休要凑趣。请问二位,
还歇息不歇息呢?”艾虎道:“我们救公子要紧,不睡了。妈妈这里可有酒么?”
甘婆道:“有,有,有。”艾虎道:“如此很好。妈妈取了酒来,安放杯著,还有
话请教呢。”甘婆转身,去了多时,端了酒来。艾虎上座,武伯南与甘婆左右相陪。
    艾虎先饮了三杯,方问道:“适才妈妈说什么也叫‘艾虎’?这话内有因,倒
要说个明白。”甘婆便将有主仆二人投店,主人也叫艾虎,原想托蒋爷为媒,将女
儿许配于他的话说了一遍。艾虎更觉诧异,道:“既有蒋四爷在场,此事再也不能
舛错。这个人却是谁呢?真正令人纳闷。”甘婆道:“蒋爷还说艾虎侄儿已经定亲,
想替卢珍侄儿定下这头亲,待见了卢爷即来纳聘,至今也无影响。”艾虎道:“妈
妈不要着急,俺们明日就到陈起望,蒋四叔现在那里。妈妈何不写一信去问问?”
甘婆道:“好,女儿笔下颇能。待我合他商议写信去。”说罢,起身去了。
    这里武伯南便问艾虎道:“恩公,厢房之人,咱们是这里下手,还是拦路邀截
呢?”艾虎道:“这里不好。他原是村店,若沾污了,以后他的买卖怎么作呢?莫
若邀截为是。”武伯南笑道:“恩公还不知道呢。这老婆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
老虎。当初有他男人在世,这店内不知杀害了多少人呢。”刚说到此,只见甘婆手
持书信,笑嘻嘻进来,说道:“书已有了。就劳动艾爷,见了蒋四爷,当面交付。
婆子这里等着回信。”说罢,福了一福。艾爷接过书来,揣在怀中,也还了一揖。
    甘婆问道:“厢房那人怎么样?”武伯南道:“方才我们业已计议。艾爷惟恐
连累了你这里,俺们上途中邀截去。”甘婆道:“也倒罢了。待我将他唤醒。”立
时来到厢房,开了门,对上灯,才待要叫。只听钟麟说道:“我要我伯南哥哥呀!”
却从梦中哭醒。怀宝是赋人胆虚,也就惊醒了。先唤钟麟,然后穿上衣服,将钟麟
背上,给甘婆道了谢,说:“等回来再补报吧。”甘婆道:“你去你的吧,谁望你
的补报呢。但愿你这一去永远可别来了。”一壁说,一壁开了柴扉,送到门外,见
他由正路而去。甘婆急转身来到上房,道:“他走的是正路。你二位从小路而去,
便迎着了。”武伯南道:“不劳费心。这些路途我都是认得的。恩公随我来。”武
伯南在前,艾虎随后,别了甘婆,出了柴扉,竟奔小路而来。二人复又商议,叫武
伯南抢钟麟好好保护,艾虎却动手,了结怀宝。说话间,已到要路,武伯南道:
“不必迎了上去,就在此处等他吧。”
    不多时,只听钟麟哭哭啼啼,远远而来。武伯南先迎了去,也不扬威,也不呐
喊,惟恐吓着小主,只叫了一声:“公子,武伯南在此,快跟我来。”怀宝听了咯
噔一声,打了个冷战儿。刚要问是谁,武伯南已到身后,将公子扶住。钟麟哭着说
道:“伯南哥,你想煞我了!”一挺身早已离了怀宝的背上,到了伯南的怀中。这
恶贼一见,说声“不好”,往前就跑。刚要迈步,不防脚下一扫,“噗哧”嘴按地,
爬倒尘埃。只听“当”的一声,脊背上早已着了一脚。怀宝“哎哟”了一声,已然
昏过去了。艾虎对着伯南道:“武兄抱着公子先走。俺好下手收拾这厮。”武伯南
也恐小主害怕,便抱着往回路去了。艾虎背后,拔刀在手,口说:“我把你这恶贼……”
一刀斩去,怀宝了帐。小侠不敢久停,将刀入鞘,佩在身边,赶上武伯南,一同直
奔陈起望而来。
    且说钟雄到了五鼓鸡呜时,渐渐有些转动声息,却不醒,因昨日用的酒多了的
缘故。此时欧阳春沙龙展昭带领着丁兆蕙蒋平柳青与本家陆彬鲁英,以及龙涛姚猛
等,大家环绕左右。惟有黑妖狐智化就在卧榻旁边静候。这厅上点的明灯蜡烛,照
如白昼。虽有多人,一个个鸦雀无声。又迟了多会,忽听钟雄嘟囔道:“口燥很紧,
快拿茶来。”早已有人答应,伴当将浓浓的温茶捧到。智爷接过来,低声道:“茶
来了。”钟雄蒙陇二日,伏枕而饮,又道:“再喝些。“伴当急又取来,钟雄照旧
饮毕。略定了定神,猛然睁开二目,看见智化在旁边坐着,便笑道:“贤弟为何不
安寝,劣尼昨日酒深,不觉得沉沉睡去。想是贤弟不放心。”说着话,复又往左右
一看,见许多英雄环绕,心中诧异。一骨碌身爬起来看时,却不是水寨的书房。再
一低头,见自己穿着一身渔家服色,不觉失声道:“哎哟!这是那里?”欧阳春道:
“贤弟不要纳闷,我等众弟兄特请你到此。”沙龙道:“此乃陈起望陆贤弟的大厅。”
陆彬向前道:“草舍不堪驻足,有屈大驾。”钟雄道:“俺如何来到这里?此话好
不明白。”
    智化方慢慢的道:“大哥,事已如此,小弟不得不说了。我们俱是钦奉圣旨,
谨遵相谕,特为平定襄阳,访拿奸王赵爵而来。若论捉拿奸王,易如反掌;因有仁
兄在内,惟恐到了临期,玉石俱焚,实实不忍。故此我等设计投诚水寨,费了许多
周折,方将仁兄请到此处,皆因仁兄是个英雄豪杰。试问天下至重者莫若君父。大
丈夫作事,焉有弃正道,愿归邪党的道理?然而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。这也是仁兄
雄心过豪,不肯下气;所以我等略施诡计,将仁兄诓到此地,一来为匡扶社稷,二
来为成全朋友,三来不愧你我结拜一场。此事都是小弟的主意,望乞仁兄恕有。”
说罢,便屈膝跪下床下。展爷带着众人,谁不抢先,唿的一声,全都跪了。这就是
为朋友的义气。
    钟雄见此光景,连忙翻身下床,也就跪下,说道:“俺钟雄有何德能,敢劳众
位弟兄的过爱,费如此的心机,实在担当不起!钟雄乃一鲁夫,皆因闻得众位仁兄
贤弟英名贯耳,原有些不服气,以为是恃力欺人;不想是义重如山,俺钟雄藐视贤
豪,真真愧死。如今既承众位弟兄的训诲,若不洗心改悔,便非男子。众位仁兄贤
弟请起。”大家见钟雄豪爽梗直,倾心向善,无不欢喜之至,彼此一同站起,大家
再细细谈心。
    未知后文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7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20:03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陶氏送他二人去后,瞅着殷显笑道:“你瞧这好不好?”殷显笑嘻嘻的道:
“好的。你真是个行家,我也不愿意去,乐得的在家陪着你呢。”陶氏道:“你既
愿陪着我,你能够常常儿陪着我么?”殷显道:“那有何难,我正要与你商量。如
今这宗买卖要成了,至少也有一百两。我想有这一百两银子,还不够你我快活的吗?
咱们设个法儿,远走高飞如何?”陶氏道:“你不用合我含着骨头露着肉的。你既
有心,我也有意。咱们索性把他害了,你我做个长久夫妻,岂不死心塌地么?”两
个狗男女正在说的得意之时,只见帘子一掀,进来一人,伸手将殷显一提,摔倒在
地,即用裤腰带捆了个结实。殷显还百般哀告:“求爷爷饶命。”此时陶氏已然吓
的哆嗦在一处。那人也将妇人绑了,却用那衣襟塞了口,方问殷显道:“这陈起望
却在何处?”殷显道:“陈起望离此有三四十里。”那人道:“从何处而去?”殷
显道:“出了此门,往东,过了小溪桥,到了神树岗,往南,就可以到了陈起望。
爷爷若不认得去,待小人领路。”那人道:“既有方向,何用你领。俺再问你,此
处却叫什么地名?”殷显道:“此处名唤娃娃谷。”那人笑道:“怨得你等要卖娃
娃,原来地名就叫娃娃谷。”说罢,回手扯了一块衣襟,也将殷显口塞了,一手执
灯,一手提了殷显,到了外间一看,见那边放着一盘石磨,将灯放下,把殷显安放
在地,端起磨来,那管死活,就压在殷显身上。回手进屋,将妇人提出,也就照样
的压好。那人执灯看了一看,见那边桌上放着个酒瓶,提起来复进屋内。拿大碗斟
上酒,也不坐下,端起来一饮而尽;见桌上放着菜蔬,拣可口的就大吃起来了。
    你道此人是谁?真真令人想拟不到。原来正是小侠艾虎。自从送了施俊回家,
探望父亲,幸喜施老爷施安人俱备安康。施老爷问:“金伯父那里可许联姻了?”
施俊道:“烟虽联了,只是好些原委。”便将始末情由述了一番。又将如何与艾虎
结义的话俱备说了。施老爷立刻将艾虎请进来相见。虽则施老爷失明,看不见艾虎,
施安人却见艾虎年幼,英风满面,甚是欢喜。施老爷又告诉施俊道:“你若不来,
我还叫你回家,只因本县已有考期,我已然给你报过名。你如今来的正好,不日也
就要考试了。”施生听了,正合心意。便同艾虎在书房居住。迟不多日,到了考试
之日,施生高高中了案首,好生欢喜,连艾虎也觉高兴。本要赴襄阳去,无奈施生
总要过了考期,或中或不中,那时再为定夺起身。艾虎没法儿,只得依从。每日无
事,如何闲得住呢。施生只好派锦笺跟随艾虎出外游玩。这小爷不吃酒时还好,喝
起酒来,总是尽醉方休。锦笺不知跟着受了多少的怕。好容易盼望府考,艾虎不肯
独自在家,因此随了主仆到府考试。及至揭晓,施俊却中了第三名的生员,满心欢
喜。拜了老师,会了同年,然后急急回来,祭了祖先,拜过父母,又是亲友贺喜,
应接不暇。诸事已毕,方商议起身赶赴襄阳。待毕姻之后,再行赴京应试,因此耽
误日期。及至到了襄阳,金公已知施生得中,欢喜无限,便张罗施生与牡丹完婚。
    艾虎这些事他全不管,已问明了师傅智化在按院衙门,他便别了施俊,急急奔
到按院那里。方知白玉堂已死。此时卢方已将玉堂骨殖安置妥协,设了灵位。待平
定襄阳后,再将骨殖送回原籍。艾虎到灵前大哭一场,然后参见大人与公孙先生、
卢大爷、徐三爷。问起义父合师傅来,始知俱已上了陈起望了。他是生成的血性,
如何耐的,便别了卢方等,不管远近,竟奔陈起望而来。只顾贪赶路程,把个道儿
走差了,原是往西南,他却走到正西,越走越远,越走越无人烟,自己也觉乏了,
便找了个大树之下歇息。因一时困倦,枕了包裹,放倒头便睡。
    及至一觉睡醒,恰好皓月当空,亮如白昼。自己定了定神,只觉的满腹咕噜噜
乱响,方想起昨日不曾吃饭,一时饥渴难当。又在夜阑人静之时,那里寻找饮食去
呢。无奈何,站起身来,摔了掸土,提了包裹,一步捱一步,慢慢行来。猛见那边
灯光一晃,却是陶氏接进怀殷二人去了。艾虎道:“好了!有了人家,就好说了。”
趱行几步,来到跟前。却见双扉紧闭,侧耳听时,里面有人说话。艾虎才待击户,
又自忖道:“不好。半夜三更,我孤身一人,他们如何肯收留呢?且自悄悄进去看
来,再做道理。”将包裹斜扎在背上,飞身上墙,轻轻落下,来到窗前。他就听了
个不亦乐乎。
    后来见怀宝走了,又听殷显与陶氏定计要害丈夫,不由的气往上冲,因此将外
屋门撬开,他便掀帘硬进屋内。这才把狗男女捆了,用石磨压好,他就吃喝起来了。
酒饭已毕,虽不足兴,颇可充饥。执灯转身出来,见那男女已然翻了白眼。他也不
管,开门直往正东而来。
    走了多时,不见小溪桥,心中纳闷,道:“那厮说有桥,如何不见呢?”趁月
色往北一望,见那边一堆一堆,不知何物,自己道:“且到那边看看。”那知他又
把路走差了。若往南来便是小溪桥,如今他往北去,却是船场堆木料之所。艾虎暗
道:“这是什么所在?如何有这些木料?要他做甚?”正在纳闷,只见那边有个窝
棚,灯光明亮。艾虎道:“有窝棚必有人,且自问问。”连忙来到跟前。只听里面
有人道:“你这人好没道理,好意叫你向火,你如何磨我要起衣服来?我一个看窝
棚的,那里有敷余衣服呢?”艾虎轻轻掀起席缝一看,见一人犹如水鸡儿一般,战
兢兢说道:“不是俺合你要。只因浑身皆湿,纵然向火,也解不过这个冷来。俺打
量你有衣服,那怕破的烂的呢。只要俺将湿衣服换下拧一拧,再向火。俺缓过这口
气来,即便还你。那不是行好呢。”看窝棚的道:“谁耐烦这些,你好好的便罢;
再要多说时,连火也不给你向了。搅的我连觉也不得睡,这是从那里说起。”艾虎
在外面答言道:“你既看窝棚,如何又要睡觉呢?你真睡了,俺就偷你。”说着话,
唿的一声,将席帘掀起。
    看窝棚的吓了一跳,抬头看时,见是个年幼之人,胸前斜绊着一个包袱,甚是
雄壮,便问道:“你是何人?夤夜到此何事?”艾虎也不答言,一存身将包袱解下,
打开拿出几件衣服来,对着那水鸡儿一般的人道:“朋友,你把湿衣脱下来,换上
这衣服。俺有话问你。”那人连连称谢,急忙脱去湿衣,换了干衣。又与艾虎执手,
道:“多谢恩公一片好心。请略坐坐,待小可稍为暖暖,即将衣服奉还。”艾虎道:
“不打紧,不打紧。”说着话,席地而坐。方问道:“朋友,你为何闹的浑身皆湿?”
那人叹口气道:“一言难尽。实对恩公说,小可乃保护小主人逃难的;不想遇见两
个狠心的船户,将小可一篙拨在水内。幸喜小可素习水性,好容易奔出清波,来到
此处。但不知我那小主落于何方?好不苦也!”艾虎忙问道:“你莫非就是什么
‘伯南哥哥’么?”那人失惊道:“恩公如何知道小可的贱名?”艾虎便将在怀宝
家中偷听的话,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。武伯南道:“如此说来,我家小主人有了下
落了。倘若被他们卖了,那还了得!须要急急赶上方好。”
    他二人只顾说话,不料那看窝棚的浑身乱抖,仿佛他也落在水内一般,战兢兢
的就势儿跪下来,道:“我的头领武大爷!实是小人瞎眼,不知是头领老爷,望乞
饶恕。”说罢,连连叩首。武伯南道:“你不要如此。咱们原没见过,不知者不做
罪,俺也不怪你。”便对艾虎道:“小可意欲与恩公同去追赶小主,不知恩公肯慨
允否?”艾虎道:“好,好,好。俺正要同你去。但不知由何处追赶?”武伯南道:
“从此斜奔东南,便是神树岗。那是一条总路,再也飞不过去的。”艾虎道:“既
如此,快走,快走。”
    只见看窝棚的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水来,请头领老爷喝了,赶一赶寒气。武伯南
接过来,呷了两口道:“俺此时不冷了。”放下黄砂碗,对着艾虎道:“恩公,咱
们快走吧。”二人立起,躬着腰儿出了窝棚,看窝棚的也就随了出来。武伯南回头
道:“那湿衣服暂且放在你这里,改日再取。”看窝棚的道:“头领老爷放心。小
人明日晒晾干了,收拾好好的,即当送去。’她二人迈开大步,往前奔走。
    此时武伯南方问艾虎:“贵姓大名?意欲何往?”艾虎也不隐瞒,说了名姓,
便将如何要上陈起望寻找义父师傅、如何贪赶路途迷失路径。方听见怀宝家中一切
的言语说了。因问武伯南:“你为何保护小主私逃?”武伯南便将如何与钟太保庆
寿,如何大王不见了等话说了。“俺主母惟恐绝了钟门之后,因此叫小可同着族弟
武伯北保护着小姐公子私行逃走。不想武伯北顿起恶念,将我推入山沟。幸喜小可
背着公子,并无伤损。从山沟内奔到小溪桥,偏偏的就遇见他娘的怀宝了,所以落
在水内。”艾虎问道:“你家小姐呢?”武伯南道:“已有智统辖追赶搭救去了。”
艾虎道:“什么智统辖?”武伯南道:“此人姓智名化,号称黑妖狐,与我家大王
人拜之交。还有个北侠欧阳春,人皆称他为紫髯伯。他三人结义之后,欧阳爷管了
水寨,智爷便作了统辖。”艾虎听了,暗暗思忖道:“这话语之中大有文章。”因
又问道:“山寨还有何人?”武伯南道:“还有管理旱寨的展熊飞。又有个贵客,
是卧虎沟的沙龙沙员外。这些人俱是我们大王的好朋友。”艾虎听到此,猛然省悟,
哈哈大笑,道:“果然是好朋友!这些人俺全认的。俺实对你说了吧:俺寻找义父
师傅,就是北侠欧阳爷与统辖智爷。他们既都在山寨之内,必要搭救你家大王,脱
离苦海。这是一番好心,必无歹意。倘有不测之时,有我艾虎一面承管,你只管放
心。”武伯南连连称谢。
    他二人说着话儿,不知不觉,就到了神树岗。武伯南道:“恩公暂停贵步。小
可这里有个熟识之家,一来打听小主的下落,二来略略歇息吃些饮食,再走不迟。’
哎虎点头,应道:“很好,很好。”武伯南便奔到柴扉之下,高声叫道:“老甘开
门来。甘妈妈开门来。”里面应道:“什么人叫门?来了,来了!”柴门开处,出
来个店妈妈,这是已故甘豹之妻。见了武伯南,满脸陪笑,道:“武大爷一向少会。
今日为何夤夜到此呢?”武伯南道:“妈妈快掌灯去,我还有个同人在此呢。”甘
妈妈忙转身掌灯。这里武伯南将艾虎让到上房。甘妈妈执灯将艾虎打量一番,见他
年少轩昂,英风满面,便问道:“此位贵姓?”武伯南道:“这是俺的恩公,名叫
艾虎。”甘妈妈听了“艾虎”二字,由不的一愣,不觉的顺口失声道:“怎么也叫
艾虎呢?”艾虎听了诧异,暗道:“这婆子失惊有因,俺倒要问问。”才待开言,
只听外面又有人叫道:“甘妈妈开门来。”婆子应道:“来了,来了!”
    不知叫门者谁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6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9:51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姜铠把守宫门。他派人到接官厅上,打听有何人出去。不多时,回来说道:
“就只二鼓之半,智统辖送出陆鲁二人去未回。”姜铠心内思忖道:“当初投诚时,
原是欧阳春智化一同来的,为何他们做此勾当,他也在其内呢?事有可疑。”正在
思忖,忽有人报道:“智统辖回来了。”姜铠听了,不分好歹,手提三截棍迎了上
来;智化刚上台阶,不容分说,“哗啷”的一声,他就是一棍。智爷连忙将身闪开。
刚刚躲过,尚未立稳,姜锡的棍梢落地也不抽回,顺势横着一扫。智化腾开右脚。
这左脚。略慢了些,已被棍上的短棒撩了一下。这一棍错过。若非智爷灵便,几乎
丧了性命。智化连声嚷道:“姜贤弟,不要动手!我是报紧急军情。”姜铠听了
“军情”二字,方将三截棍收住,道:“报何军情?快说。”智化道:“此事机密,
须要面见夫人,方好说得。”姜铠听说要见夫人,这必是大王有了下落。他这才把
棍放下,过来拉着智化,道:“可是大王有了信息了么?”智化道:“正是。为何
贤弟见面就是一棍?幸亏是我,若是别人,岂不登时毙于棍下?”姜铠道:“我只
道大哥也是他们一党,不料是个好人,恕小弟卤莽。莫怪,莫怪。可打着那里了?”
智化道:“无妨,幸喜不重。快见夫人要紧。”二人开了宫门,来至后面。姜锡先
进去通报。
    姜夫人正在思念儿女落泪,自己横了心,要悬梁自缢。听说智化求见,必是丈
夫有了信息,连忙请进,以叔嫂之礼相见。智化到了此时,不肯隐瞒,便将始末原
由据实说出。“原为大哥是个豪杰,惟恐一身淹埋污了美名,因此特特定计救大哥,
脱离了苦海,全是一番好意,并无陷害之心。倘有欺负,负了结拜,天地不容!请
嫂嫂放心。”姜夫人道:“请问叔叔,此时我丈夫是在何处?”智化道:“现在陈
起望,所有众相好全在那里。务要大哥早早回头,方不负我等一番苦心。”姜夫人
听了如梦方醒,却又后悔起来,不该打发儿女起身,便对智化道:“叔叔,是嫂嫂
一时不明,已将你侄儿侄女交付武伯南武伯北带往逃生去了。”智化听了,急的跌
足,道:“这可怎么好?这全是我智化失于检点。我若早给嫂嫂送信,如何会有这
些事?请问嫂嫂,可知武家兄弟领侄儿侄女往何方去了呢?”姜夫人道:“他们是
出后寨门,由后山去的。”智化道:“既如此,待我将他等追赶回来。”便对姜铠
道:“贤弟送我出寨。”站起身来,一瘸一点,别了姜氏,一直到了后寨门,又嘱
咐姜铠:“好好照看嫂嫂。”
    好智化,真是为朋友尽心,不辞劳苦,出了后寨门,竟奔后山而来。走了五六
里之遥,并不见个人影,只急的抓耳挠腮。猛听的有小孩子说话道:“伯南哥,你
我往那里去呢?”又听有人答道:“公子不要着急害怕。这沟是通着水路的,待我
歇息歇息再走。”智化听的真切,顺着声音找去,原来是个山沟,音出于下,连忙
问道:“下面可是公子钟麟么?”只听有人应道:“正是。上面却是何人?”智化
应道:“我是智化,特来寻找你等。为何落在山沟之内?”钟麟道:“上面可是智
叔父么?快些救我姐姐去要紧。”智化道:“你姐姐往何处去了?”又听应道:
“小人武伯南背着公子,武伯北保护小姐。不想伯北陡起不良之心,欲害公子小姐。
我痛加谴责。不料正走之间,他说沟内有人说话,仿佛大王声音。是我探身觑视,
他却将我主仆推落沟中,驱着马往西去了。”智化问道:“你主仆可曾跌伤没有?”
武伯南道:“幸亏苍天怜念。这沟中腐草败叶极厚,棉软非常,我主仆毫无损伤。”
钟麟又说道:“智叔父不必多问了,快些搭救我姐姐去吧。”
    智爷此时把脚疼付于度外,急急向西而去。又走三五里,迎头遇见二人采药的,
从那边愤恨而来。智化向前执手,问道:“二位因何不平?”采药的人道:“实实
可恶!方才见那边有一人将马拴在树上,却用鞭子狠狠的打那女子。是我二人劝阻。
他不但不依,反要拔刀杀那女子。天下竟有这样狠毒人,岂有此理!”智化连忙间
道:“现在那里?待我前去。”采药的人听了甚喜,道:“我二人情愿导引。相离
不远,快走快走。”智化手无利刃,随路拣了几块石头拿着。只听采药人道:“那
边不是么?”智化用目力留神,却见武伯北手内执刀在那里威吓亚男,不由的杀人
心陡起。赶行几步,来的切近,将手一扬,喊了一声。武伯北刚要扭头,‘啪”的
一声,这块石头不歪不偏,正打在脸上。武伯北“哎哟”一声,往后便倒。智化赶
上一步,夺过刀来,连搠了几下。采药人在旁看见,是个便宜,二人抽出药锄,就
帮着一阵好刨。
    智化连忙扶起亚男,叫道:“侄女苏醒,苏醒。”半晌,亚男方哭了出来。智
爷这才放心了,便问伯北毒打为何。亚男道:“他要叫我认他为父亲,前去进献襄
阳王。侄女一闻此言,刚要嗔责,他便打起来了。除了头脸,已无完肤。侄女挤着
一死,再也不应,他便拔刀要杀。不想叔父赶到救了性命。侄女好不苦也!”说罢,
又哭。智化劝慰多时,便问:“侄女还可以乘马不能呢?”亚男说道:“请问叔父,
往那里去?”智化道:“往陈起望去。”即便将大家为劝谏你父亲,今日此举,都
是计策的话说了。亚男听见爹爹有了下落,便道:“侄女方才将生死付于度外,何
况身子疼痛,没甚要紧。而且又得了爹爹信息,此时颇可挣扎骑马。”采药人听了,
在旁赞叹称羡不已。
    智化将亚男慢慢扶在马上,便问采药二人道:“你二人意欲何往?”采药人道:
“我等虽则采药为生,如今见这姑娘受这苦楚,心实不忍,情愿帮着爷上送到陈起
望,心里方觉安贴。”智爷点头,暗道:“山野之处竟有这样好人。”连忙说道:
“有劳二位了。但不知从何方而去?”采药人道:“这山中僻径,我们却是晓得的。
爷上放心,有我二人呢。”智爷牵住马,拉着嚼环,慢慢步履,跟着采药人,弯弯
曲曲,下下高高,走了多少路程,方到陈起望。智爷将亚男抱下马来,取出两锭银
来,谢了采药人。两个感谢不尽,欢欢喜喜而去。智爷来到庄中,暗暗叫庄丁请出
陆彬,嘱将亚男带到后面,与鲁氏凤仙秋葵相见,等找着钟麟时,再叫他姊弟与钟
太保相会。慢慢再表。
    且说武伯南在沟内歇息了歇息,背上公子,顺沟行去。好容易出了山沟,已然
力尽筋疲。耐过了小溪桥,见有一只小船上,有二人捕鱼。一轮明月,照彻光华,
连忙呼唤,要到神树岗。船家摆过舟来。船家一眼看见钟麟,好生欢喜,也不计较
船资,便叫他主仆上船。偏偏钟麟觉得腹中饥饿,要吃点心。船家便拿出个干馒首。
钟麟接过,啃了半天,方咬下一块来。不吃是饿;吃吧,咬不动。眼泪汪汪,囫囵
吞的咽了一口,噎的半晌还不过气来。武伯南在旁观瞧,好生难受,却又没法。只
见钟麟将馒首一掷,嘴儿一咧。武伯南只当他要哭,连忙站起。刚要赶过来,冷不
防的被船家用篙一拨,武伯南站立不稳,“扑通”一声落下水去。船家急急将篙撑
开,奔到停泊之处,一人抱起钟麟,一人前去扣门,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妇人,将他
二人接进,仍把双扉紧闭。
    你道此家是谁?原来船上二人:一人姓怀名宝,一人姓殷名显。这殷显孤身一
口,并无家小,吃喝嫖赌,无所不为,却与怀宝脾气相合。往往二人搭帮赚人,设
局诓骗。弄了钱来,也不干些正经事体,不过是胡抡混闹,不三不二的花了。其中
怀宝又有个毛病,处处爱打个小算盘,每逢弄了钱来,他总要绕着弯子,多使个三
十五十一百八十的。偏偏殷显又是个马马虎虎的人,这些小算盘上全不理会,因此
二人甚是相好,他们也就拜了把子了。怀宝是兄,殷显是弟。这怀宝却有个女人陶
氏,就在这小西桥西北娃娃谷居住。自从结拜之后,怀宝便将殷显让到家中,拜了
嫂嫂,见了叔叔。怀陶氏见殷显为人虽是谲诈,幸银钱上不甚悭吝,他就献出百般
殷勤的愚哄。不多几日工夫,就把个殷显挂搭上了。三个人便一心一计的过起日子
来了。
    可巧的这夜捕鱼,遇见倒运的武伯南背了钟麟,坐在他们船上。殷显见了钟麟,
眼中冒火,直仿佛见了元宝一般,暗暗与怀宝递了暗号。先用馒头迷了钟麟,顺手
将武伯南拨下水去,急急赶到家中。怀陶氏迎一接进去,先用凉水灌了钟麟,然后
摆上酒肴。怀宝殷显对坐,怀陶氏打横儿,三人慢慢消饮家中随便现成的酒席。
    不多时,钟麟醒来,睁眼看见男女三人在那里饮酒,连忙起来,问道:“我伯
南哥在那里?”殷显道:“给你买点心去了。你姓什么?”钟麟道:“我姓钟,名
叫钟麟。”怀宝道:“你在那里住?”钟麟道:“我在军山居住。”
    殷显听了,登时吓的面目焦黄,暗暗与怀宝送目。叫陶氏哄着钟麟吃饮食,两
个人来至外间。殷显悄悄的道:“大哥,可不好了。你才听见了他姓钟,在军山居
住。不消说了,这必是山大王钟雄儿郎,多半是被那人拐带出来,故此他夤夜逃走。”
怀宝道:“贤弟你害怕做什么?这是老虎嘴里落下来,叫狼吃了。咱们得了个狼葬
儿,岂不是大便宜呢?明日你我将他好好送入水寨,就说夤夜捕鱼,遇见歹人背出
世子,是我二人把世子救下。那人急了,跳在河内,不知去向。因此我二人特特将
世子送来。难道不是一件奇功?岂不得一分重赏?”殷显摇头,道:“不好,不好。
他那山贼形景,翻脸无情。倘若他合咱们要那拐带之人,咱们往何处去找呢?那时
无人,他再说是咱们拐带的,只怕有性命之忧。依我说个主意,与其等铸钟,莫若
打现钟。现成的手到拿银子,何不就把他背到襄阳王那里。这样一个银娃娃的孩子,
还怕卖不出一二百银子么?就是他赏,也赏不了这些。”怀宝道:“贤弟的主意,
甚是有理。”殷显道:“可有一宗,咱们此处却离军山甚近。若要上襄阳,必须要
趁这夜静就起身,省得白日招人眼目。”怀宝道:“既如此,咱们就走。”便将陶
氏叫出,一一告诉明白。
    陶氏听说卖娃娃,虽则欢喜,无奈他二人都去,却又不乐,便悄悄儿的将殷显
拉了一把。殷显会意,立刻攒眉挤眼,道:“了不得!了不得!肚子疼的很。这可
怎么好?”怀宝道:“既是贤弟肚腹疼痛,我背了娃娃先走。贤弟且歇息,等明日
慢慢再去。咱们在襄阳会齐儿。”殷显故意哼哼道:“既如此,大哥多辛苦辛苦呢。”
怀宝道:“这有什么呢,大家饭大家吃。”说罢,进了屋里,对钟麟道:“走呀,
咱们找伯南哥去。怎么他一去就不来了呢?”转身将钟麟背起,陶氏跟随在后,送
出门外去了。
    不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5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9:38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智化要将柳青带入水寨,柳青团问如何去法。智化便问柳青可会风鉴,柳
青道:“小弟风鉴不甚明白,却会谈命。”智化道:“也可以使得。柳兄扮作谈命
的先生,到了那里,不过奉承几句,只要混到他的生辰,便完了事了。”柳青依允。
    智化又向陆鲁二人道:“二位贤弟大鱼可捕妥了?”陆彬道:“早已齐备,俱
备养在那里。”智化道:“很好。明日就给他送去,只用大船一只,带了渔户去。
到那里二位贤弟自然是住下的,却将船只泊在幽僻之处。到了临期,如此如此。”
又对了二爷蒋四爷说道:“二位贤弟务于后日夜间,要快船二只,每船水手四名,
就在前次砍断竹城之处专等,千万莫误!”
    计议已定。智化与柳青来到水寨见了钟雄,说柳青是算命先生,笔法甚好。
“小弟因一人事繁,难以记载,故此带了他来,帮着小弟作个记室。”钟雄见柳青
人物轩昂,意甚欢喜。
    到次日,陆彬鲁英来到水寨送鱼,钟雄迎到思齐堂,深深谢了。陆彬鲁英又提
写信荐龙涛姚猛二人。钟雄笑道:“难得他二人身体一般,雄壮一样,我已把他二
人派了领班头目。”陆彬道:“多蒙大王收录。”也就谢了。陆鲁二人又与沙龙北
侠南侠智化见了,彼此欢悦。就将他二人款留住下,为的明日好一同庆寿。
    到了次日,智爷早已办的妥协,各处结彩悬花,点缀灯烛,又有笙萧鼓乐,杂
剧声歌,较比往年生辰不但热闹,而且整齐。所有头目兵丁,俱有赏赐,并传令今
日概不禁酒,纵有饮醉者也不犯禁。因此人人踊跃,个个欢欣,无有不称羡统辖之
德的。
    思齐堂上排开花筵,摆设寿礼,大家衣冠鲜明,独有展爷却是四品服色,更觉
出众。及至钟雄来到,见众人如此,不觉不乐,道:“今日小弟贱辰,敢承诸位兄
弟如此的错爱,如此的费心。我钟雄何以克当!”说话间,阶下奏起乐来。就从沙
龙让起,不肯受礼,彼此一揖。次及欧阳春,也是如此。再又次就是展熊飞,务要
行礼。钟雄道:“贤弟乃皇家栋梁,相府的辅粥,劣兄如何敢当?还是从权行个常
礼罢了。”说罢,先奉下揖去。展爷依旧从命,连揖而已。只见陆彬鲁英二人上前
相让。钟雄道:“二位贤弟是客,劣兄更不敢当。”也是常礼,彼此奉揖不迭。此
时智化谆谆要行礼。钟雄托住,道:“若论你我兄弟,劣兄原当受礼;但贤弟代劣
兄操劳,已然费心,竟把这礼免了吧。”智化只得行个半礼,钟雄连忙搀起。忽见
外面进来一人,扑翻身跪下,向上叩头,原来是钟雄的妻弟姜锡。钟雄急急搀起,
还揖不迭。姜铠又与众人一一见了。然后是武伯南武伯北与龙涛姚猛,率领大小头
目,一起一起,拜寿已毕。复又安席入座,乐声顿止。堂上觥筹交错,阶前彩戏俱
陈。智爷吩咐放了赏钱。早饭已毕,也有静坐闲谈的,也有料理事务的。独有小二
郎姜铠却到后面与姜夫人谈了多时,便回旱寨去了。
    到了午酒之时,大家俱要敬起寿星酒来。从沙龙起,每人三杯。钟雄难以推却,
只得杯到酒干,真是大将必有大量。除了姜铠不在座,现时座中六人俱各敬毕。然
后团团围住,刚要坐下。只见白面判官柳青从外面进来,手持一卷纸扎,道:“小
可不知大三千秋华诞,未能备礼。仓促之间,无物可敬。方才将诸事记载已毕,特
特写得条幅对联,望乞大王笑纳。”说罢,高高奉上。钟雄道:“先生初到,如何
叨扰厚赐?”连忙接过,打开看时,是七言的对联。乃:“惟大英雄能本色,是真
名士自风流。”写的颇好。满口称赞道:“先生真好书法也!”说罢,奉了一揖。
柳青还要拜寿,钟雄断断不肯。智化在旁道:“先生礼倒不消,莫若敬酒三杯,岂
不太妙!”柳青道:“统辖吩咐极是。但只一件,小可理应早间拜祝。因事务冗繁,
须要记载,早间是不得闲的,而且条幅对联俱未能写就。及至得暇写出,偏又不干,
所以迟到此时,未免太不恭敬。若要敬酒,须要加倍,方见诚心。小可意欲恭敬三
斗,未知大王肯垂鉴否?”钟雄道:“适才诸位兄弟俱已赐过,饮的不少了。先生
赐一斗吧。”柳青道:“酒不喝单,小可奉敬两斗如何?”沙龙道:“这却合中,
就是如此吧。”欧阳春命取大斗来。柳青斟酒,双手奉上。钟雄匀了三气饮毕。复
又斟上,钟雄接过来也就饮了。大家方才入座,彼此传壶告干。七个人算计个人,
钟雄如何敌的住。天未二鼓,钟雄已然酩酊大醉。先前还可支持,次后便坐不住了。
    智化见此光景,先与柳青送目,柳青会意去了。此时展爷急将衣服头巾脱下,
转眼间出了思齐堂,便不见了。智化命龙涛姚猛两个人将太保钟雄搀到书房安歇。
两个大汉一边一个,将钟雄架起,毫不费力,搀到书房榻上。此时虽有虞候伴当,
也有饮酒过量的,也有故意偷闲的。柳青暗藏了药物来到思齐堂一看,见座中只有
沙龙与欧阳春,连陆鲁二人也不见了。刚要问时,只见智化从后边而来,看了看左
右无人,便叫沙龙欧阳春道:“二位兄长少待。千万不可叫人过去。”即拿起南侠
的衣服头巾,便同柳青来到书房。叫龙涛姚猛把守门口,就说:“统辖吩咐,不准
闲人出入。”柳青又给了每人两丸药,塞住鼻孔。然后进了书房,二人也用药塞住
鼻孔,柳青便点起香来。
    你道此香是何用法?原来是香子面。却有二个小小古铜造就的仙鹤,将这香面
装在仙鹤腹内,从背后下面有个火门,上有螺蜘转的活盖,拧开点着,将盖盖好。
等腹内香烟装足,无处发泄,只见一缕游丝,从仙鹤口内喷出。人若闻见此烟,香
透脑髓,散于四肢,登时体软如绵,不能动转。须到五鼓鸡鸣之时,方能渐渐苏醒,
所以叫作“鸡呜五鼓断魂香”。
    彼时柳青点了此香,正对钟雄鼻孔。酒后之人,呼吸之气是粗的。呼的一声,
已然吸进,连打两个喷嚏。钟雄的气息便微弱了。柳青连忙将鹤嘴捏住,带在身边。
立刻同智化将展昭衣服与钟雄换了。龙涛背起,姚猛紧紧跟随,来到大厅。智化柳
青也就出来,会同沙龙北侠,护送到宫门。智化高声说道:“展护卫醉了。你等送
到旱寨,不可有误。”沙龙道:“待我随了他们去。”北侠道:“莫若大家走走,
也可以散酒。”说罢,下了台阶。这些虞候人等,一来是黑暗之中不辨真假,二来
是大家也有些酒意,三来白日看见展昭的服色,他们如何知道飞叉太保竟被窃负而
逃呢。
    且说南侠原与智化定了计策,特特的穿了护卫服色,炫人眼目,为的是临期人
人皆知,不能细查,自脱了衣巾之后,出了厅房,早已踏看了地方,按方向从房上
跃出,竟奔东南犄角。正走之间,猛听得树后悄声道:“展兄这里来,鲁英在此。”
展爷问道:“陆贤弟呢?”鲁二爷道:“已在船上等候。”展爷急急下了泊岸,陆
彬接住,叫水手摇起船来,却留鲁英在此,等候众人。水手摇到砍断竹城之处,击
掌为号,外面应了。只听大竹嗤嗤嗤全然挺起。丁二爷先问道:“事体如何?”陆
爷道:“功已成了。今先送展兄出去。少时众位也就到了。”外面的即将展爷接出。
陆彬吩咐将船摇回,刚到泊岸之处,只见姚猛背了钟雄前来。自从书房到此,都是
龙涛姚猛倒换背来。欧阳春沙龙先跳在船上,接下钟雄,然后柳青龙涛姚猛俱备上
船。鲁英也要上船,智化拉住,道:“二弟,咱们仍在此等。”鲁英道:“众兄弟
俱在此,还等何人?”智化道:“不是等人,是等船回来。你我同陆贤弟,还是出
水寨为是。”鲁英只得煞住脚步。不多工夫,船回来了。鲁二爷与智化跳到船上,
也不细问,便招动令旗,开了竹栅,出了水寨,竟奔陈起望而来。
    及至到了庄门,那两只船早已到了。三个人下船进庄。早见沙龙等迎出来道:
“方才何不一同来呢?务必绕了远儿则甚?”智化道:“小弟若不出水寨,少时如
何进水寨呢?岂不自相矛盾么?”丁二爷道:“智大哥还回去作什么?”智化道:
“二弟极聪明之人,如何一时忘起神来?我等只顾将钟太保诓来,他们那里如何不
找呢?别人罢了。现有钟家嫂嫂,两个侄儿侄女,难道他们不找么?若是知道被咱
们诓来,这一惊骇,不定要生出什么事来。咱们原为收伏钟太保,要叫妻子儿女有
了差池,只怕他也就难乎为情了。”众人深以为然。
    智化来到厅上,见把钟雄安放在榻上,却将展爷衣服脱了,又换了一身簇新的
渔家服色。智爷点头。见诸事已妥,便对沙龙北侠道:“如到五更,大哥苏醒之后,
全仗二位兄长极力的劝谏,以大义开导,保管他倾心佩服。天已不早了,小弟要急
急回去。”又对众人嘱咐一番,务必帮衬着,说降了钟雄要紧。智爷转身出庄,陆
彬送到船上。智爷催着水手赶进水寨,时已三鼓之半。
    这一回去不甚紧要,智爷险些儿性命难保。你道为何?只因姜氏夫人带领着儿
女在后堂备了酒筵,也是要与钟雄庆寺。及至天已二鼓,不见大王回后,便差武伯
南到前厅看视,得便请来。武伯南领命,来到大厅一看,静悄悄寂无人声。好容易
找着虞候等,将他们唤醒,问:“大王那里去了?”这虞候酒醉醺醺,睡眼蒙眬,
道:“不在厅上,就在书房。难道还丢了不成?”武伯南也不答言,急急来到书房。
但见大王的衣冠在那里,却不见人。这一惊非同小可,连忙拿了衣冠,来到后堂禀
报。姜夫人听了,惊的目瞪痴呆。这亚男钟鳞听说父亲不见了,登时哭了起来。姜
夫人定了定神,又叫武伯南到宫门问问:“众位爷们出来不曾?”武伯南到了宫门,
方知展护卫醉了,俱各送入旱寨。武伯南立刻派人到旱寨迎接,转身进内回禀,姜
夫人心稍安。迟不多时,只见上旱寨的回来,说道:“不但众位爷们不见,连展爷
也未到旱寨。现时姜舅爷已带领兵丁各处搜查去了。”姜夫人已然明白了八九,暗
道:“南侠他乃皇家四品官员,如何肯归服大王?如此看来,不但南侠,大的北侠
等都是故意前来,安心设计,要捉拿我夫主的。我丈夫既被拿去,岂不绝了钟门之
后?”思忖至此,不由的胆战心惊。正在害怕,忽见姜铠赶来,说道:“不好了!
兄弟方才到东南角上,见竹城砍断,大约姐夫被他等拿获,从此逃走的。这便如何
是好?”
    谁知姜铠是一勇之夫,毫无一点儿主意。姜夫人听了,正合自己心思,想了想
再无别策,只好先将儿女打发他们逃走了,然后自己再寻个自尽吧。就叫姜铠把守
宫门,立刻将武伯南武伯北兄弟唤来,道:“你等乃大王亲信之人,如今大王遭此
大变,我也无可托付,惟有这双儿女交给你二人,趁早逃生去吧!”亚男钟麟听了,
放声大哭,道:“孩儿舍不得娘呀!莫若死在一处吧。”姜夫人根着心道:“你们
不要如此。事已紧急,快些去吧。若到天亮,官兵到来围困,想逃生也不能了。”
武伯南急叫武伯北备一匹马。姜夫人问道:“你们从何处逃走?”武伯南道:“前
面走着,路远费事。莫若从后寨门逃去,不过荒僻些儿。”姜夫人道:“事已如此,
说不得了。快去!快去!”武伯南即将亚男搀扶上马,叫武伯北保护,自己背了钟
麟,奔到后寨门,开了封锁,主仆四人竟奔山后逃生去了。
    未知后文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4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9:24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柳青出了西厢房,高声问道:“东厢房炭烛茶水酒食等物,俱预备妥当了
没有?”只听仆从应道:“俱已齐备了。”柳青道:“你们俱各回避了,不准无故
的出入。”又听妇人声音说道:“婆子丫环,你们警醒些!今晚把贼关在家里,知
道他净偷簪子,还偷首饰呢。”早有个快嘴丫环接言道:“奶奶请放心吧。奴婢将
裤腿带子都收拾过了,外头任吗儿也没有了。”妇人嗔道:“多嘴的丫头子,进来
吧,不要混说了。”这说话的原来是柳娘子。蒋爷听在心内,明知是说自己,置若
罔闻。
    此时已有二鼓。柳青来到东厢房内,抱怨道:“这是从那里说起!好好的美寝
不能安歇。偏偏的这盆炭火也不旺了,茶也冷了,这还要自己动转。也不知是什么
时候才偷,真叫人等的不耐烦。”忽听外面“他拉”“他拉”的声响,猛见帘儿一
动,蒋爷从外面进来,道:“贤弟不要抱怨。你想你这屋内,又有火盆,又有茶水,
而且裱糊的严紧,铺设的齐整。你瞧瞧我那屋子犹如冰害一般,八下里冒风,连个
铺垫也没有。方才躺了一躺,实在的难受。我且在这屋里暖和暖和。”柳青听了此
话,再看蒋爷头上只有网巾,并无头巾,脚上他拉着两只鞋,是躺着来着,便说道:
“你既嚷冷,为什么连帽子也不戴?”蒋爷道:“那屋里什么全没有。是我刚才摘
下头巾枕着来,一时寒冷,只顾往这里来,就忘了戴了。”柳青道:“你坐坐,也
该过去了。你有你的公事,早些完了,我也好歇息。”蒋爷道:“贤弟,你真个不
讲交情了。你当初到我们陷空岛,我们是何等待你。我如今到了这里,你不款待也
罢了,怎么连碗茶也没有呢?”柳青笑道:“你这话说得可笑。你今日原是偷我来
了。既是来偷我,我如何肯给你预备茶水呢?你见世界上有给贼预备妥当了,再等
着他来偷的道理么?”蒋平也笑道:“贤弟说的也是。但只一件,世界上有这末明
灯蜡烛等贼偷的么?你这不是‘开门揖盗’,竟是‘对面审贼’了。”柳青将眼一
瞪,道:“姓蒋的,你不要强辩饶舌。你纵能说,也不能说了我的簪子去。你趁早
儿打主意便了。”蒋爷道:“若论盗这簪子原不难,我只怕你不戴在头上那就难了。”
    柳青登时生起气来,道:“那岂是大丈夫所为!便摘下头巾,拔下簪子,往桌
上一掷,道:“这不是簪子?说还哄你不成。你若有本事,就拿去。”蒋平者着脸
儿,伸手拿起,揣在怀内,道:“多谢贤弟。”站起来就要走。柳青微微冷晒,道:
“好个翻江鼠蒋平!俺只当有什么深韬广略,原来只会撒赖!可笑呀,可笑!”蒋
爷听了,将小眼一瞪,瘦脸儿一红,道:“姓柳的,你不要信口胡说。俺蒋平堂堂
男子,要撒赖做什么?”回手将簪子掏出,也往桌上一掷,道:“你提防着,待我
来偷你。”说罢,转身往西厢房去了。
    柳青自言自语道:“这可要偷了。须当防备。”连忙将簪子别在头上,戴上头
巾,两只眼睛睁睁的往屋门瞅着,以为看他如何进来,怎么偷法。忽听蒋爷在西厢
房说道:“姓柳的,你的簪子我偷了来了。”柳青吓了一跳,急将头巾摘下,摸了
一摸,簪子仍在头上,由不的哈哈大笑,道:“姓蒋的,你是想簪子想疯了心了。
我这簪子好好还在头上,如何被你偷去?”蒋平接言道:“那枝簪子是假的,真的
在我这里。你不信,请看那枝簪子,背后没有暗寿字儿。”柳青听了,拔下来仔细
一看,宽窄长短分毫不错,就只背后缺少寿字儿。柳青看了暗暗吃惊,连说“不好!”
只得高声嚷道:“姓蒋的,偷算你偷去,看你如何送来?”蒋爷也不答言。
    柳青在灯下赏玩那枝假簪,越看越象自己的,心中暗暗罕然,道:“此簪自从
在五峰岭上,他不过月下看了一看,如何就记得恁般真切?可见他聪明至甚。而且
方才他那安安详详的样儿行所无事,想不到他抵换如此之快。只他这临事好谋,也
就令人可羡。”复又一转念,猛然想起:“方才是我不好了!绝不该合他生气,理
应参悟他的机谋,看他如何设法儿才是。只顾暴躁,竟自入了他的术中。总而言之,
是我量小之故。且看他将簪子如何送回。千万再不要动气了!”等了些时不见动静,
便将火盆拨开,温暖了酒,自斟自饮,怡然自得。
    忽听蒋爷在那屋张牙欠口打哈气,道:“好冷!夜静了,更觉凉了。”说着话,
“他拉”“他拉”又过来了,恰是刚睡醒了的样子,依然没戴帽子。柳青拿定主意,
再也不动气,却也不理蒋爷。蒋爷道:“好呀,贤弟会乐呀。屋子又暖和,又喝着
酒儿,敢则好呀。劣兄也喝盅儿,使得使不得呢?”柳青道:“这有什么呢。酒在
这里,只管请用。你可别忘了送簪子。”蒋爷道:“实对贤弟说,我只会偷不会送。”
说罢,端起酒盅一饮而尽,复又斟上,道:“我今日此举不过游戏而已。劣兄却有
紧要之事奉请贤弟。”柳青道:“只要送回簪子来,叫我那里去,我都跟了去。”
蒋爷道:“咱们且说正经事。”他将大家如何在陈起望聚义,欧阳春与智化如何进
的水寨,怎么假说展昭,智诓沙龙,又怎么定计在钟雄生辰之日收伏他,特着我来
请贤弟用断魂香的话,哩哩啰啰,说个不了。柳青听了,唯唯喏喏,毫不答言。蒋
爷又道:“此乃国家大事。我等钦奉圣旨,谨遵相谕,捉拿襄阳王,必须收伏了钟
雄,奸工便好说了。说不得贤弟随劣兄走走。”柳青听了这一番言语,这明是提出
圣旨相谕押派着,叫我跟了他去,不由的气往上冲,忽然转念道:“不可,不可。
这是他故意的惹我生气,他好于中取事,行他的谲诈。我有道理。”便嘻嘻笑道:
“这些事都是你们为官做的,与我这草民何干?不要多言,还我的簪子要紧。”蒋
爷贝说不动,赌气带上桌上头巾,“他拉”“他拉”出门去了。
    柳青这里又奚落他道:“那帽子当不了被褥,也挡不了寒冷。原来是个抓帽于
贼,好体面哪!”蒋爷回身进来,道:“姓柳的,你不要嘲笑刻薄,谁没个无心错
呢。这也值得说这些没来由的话。”说罢,将他的帽子劈面摔来。柳青笑嘻嘻,双
手接过,戴在头上,道:“我对你说,我再也不生气的。慢说将我的帽子摔来,就
是当面唾我,我也是容他自于,决不生气。看你有什么法子?”蒋爷听了此言,无
奈何的样儿。转回西厢房内去了。
    柳青暗暗欢喜,自以为不动声色,是绝妙的主意了。又将酒温了一温,斟上刚
要喝,只听蒋爷在西厢房内说道:“姓柳的,你的簪子,我还回去了。”柳青连忙
放下酒盅,摘去头巾,摸了一摸,并无簪子。又见那枝假的仍在桌上放着。又听蒋
爷在那屋内说道:“你不必犹疑,将帽子里儿看看就明白了。”柳青听了,即将帽
子翻过看时,那枝簪子恰好别在上面,不由的倒抽了一口气道:“好呀!真正令人
不测。”再细想时,更省悟了。“敢则他初次光头过来,就为二次还簪地步。这人
的智略机变,把我的喜怒全叫他体谅透了,我还合他闹什么?”
    正在思索,只见蒋爷进来,头巾也戴上了,鞋也不他拉着了,早见他一躬到地,
柳青连忙站起,还礼不迭。只听蒋爷道:“贤弟,诸事休要挂怀。恳请贤弟跟随劣
兄走走,成全朋友要紧。”柳青道:“四兄放心,小弟情愿前往。”于是把蒋爷让
到上位,自己对面坐了。蒋爷道:“钟雄为人豪侠,是个男子,因众弟兄计议,务
要把他劝化回头,方是正理。”柳青道:“他既是好朋友,原当如此。但不知几时
起身?”蒋爷道:“事不宜迟,总要在他生日之前赶到方好。”柳青道:“既如此,
明早起身。”蒋平道:“妙极。贤弟就此进内收拾去,劣兄还要歇息歇息。实对贤
弟说,劣兄昨日一夜不曾合眼,此时也觉乏的很了。”柳青道:“兄长只管歇着,
天还早呢,足可以睡一觉。恕小弟不陪了。”柳青便进内去了。到了天亮,柳青背
了包裹出来,又预备羹汤点心吃了。二人便离了柳家庄,竟奔陈起望而来。
    且说智化作了军山的统辖,所有水旱二寨之事俱备料理的清清楚楚。这日,忽
见水寨头目来报道:“今有陈起望陆大爷那里来了二人,投书信一封。”说罢,将
书呈上。智爷接来拆阅毕,吩咐道:“将他二人放进来。”头目去不多时,早见两
个大汉晃里晃荡而来。见了智爷,参见道:“小人龙涛姚猛,望乞统辖老爷收录。”
智爷见他二人循规蹈矩,颇有礼数,便知是丁二爷教的。不然,他两个鲁莽之人,
如何懂得“统辖”与“收录”呢?内心甚是欢喜。却又故意问了几句,二人应答的
颇好,智爷更觉放心,便将二人带到思齐堂。智爷将书呈上,说明来历。钟雄便要
看看来人。智化即唤龙涛姚猛,二人答应,声若巨雷。及至到了厅上,参见大王。
那一番腾腾煞气,凛凛威风,真个是方相一般。钟雄看了大乐,道:“难得他二人
的身材体态,竟能一样,很好。我这厅上正缺两个领班头目,就叫他二人充当此差,
妙不可言。”龙涛姚猛听了,连忙叩谢,甚是恭谨。旁边北侠早已认得尤涛,见他
举止端详,言语的当,心内也就明白了。是日,沙龙等同钟雄把酒谈心,尽一日之
长,到晚方散。
    智化北侠暗暗与龙涛打听,如何能够到此。龙涛将避雨遇见蒋爷一节说了,又
道:“蒋爷不日也就要回来了。自从小人送了表弟妹之后,即刻同着姚猛上路,前
日赶到陈起望。丁二爷告诉我等备细,教导了言语。陆大爷写了荐书,所以今日就
来了。”智爷道:“你二人来的正好,而且又在厅上,更就近了。到了临期,自有
用处,千万不要多言,惟有小心谨慎而已。”龙涛道:“我等晓得。倘有用我等之
处,自当效力。”智化点头,叫他二人去了。然后又与北侠计议一番,方才安歇。
    到了次日,他又不惮勤劳,各处稽查。但有不明不知的,必要细细询问。因此
这军山之内,由那里到何处,至何方,俱已晓得。他见大小头目虽有多人,皆没甚
要紧。惟有姜夫人之弟姜铠甚是了得,极其梗直,生得凹面金腮,两道浓眉,一张
阔口,微微有些髭须,绰号小二郎。他单会使一般器械,名叫三截棍,中间有五尺
长短,两头俱有铁叶打就,铁环包定。两根短棒足有二尺多。每逢对垒,施展起来,
远近都可打得,英勇非常。智化把他看在眼里。又因他是钟雄的亲戚,因此待他甚
好,极其亲近。这二郎见智化志广才高,料事精详,更加喜悦。除了姜铠之外,还
有钟雄两个亲信之人,却是同族兄弟武伯南武伯北。此二人专管料理家务,智化也
时常的与他等亲密。
    他又算计钟雄生日,不过三日就到了。他便托言查阅,悄悄的又到陈起望。恰
好蒋爷正与柳青刚到,彼此见了,各生羡慕,喜爱非常。蒋爷便问:“龙涛姚猛到
了不曾?”丁二爷道:“不但到了,谨遵兄命,已然进了水寨门了。”智化道:
“昨日他二人去了,我甚忧心。后来见他等的光景甚是合宜,我就知是二弟的传授
了。”智化又问蒋爷道:“四弟,前次所论之事,想柳兄俱已备妥了。今日我就同
柳兄进水寨。”柳青道:“小弟惟命是从。但不知如何进水寨法?”智化道:‘哦
自有道理。”
    不知用何计策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3#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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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蒋平进了柴扉一看,却是三间茅屋,两明间有磨与屉板罗格等物,果然是
个豆腐房。蒋平将湿衣脱下,拧了一拧,然后抖晾。这老丈先烧了一碗热水,递与
蒋平。蒋平喝了几口,方问道:“老丈贵姓?”老丈道:“小老儿姓尹,以卖豆腐
为生。膝下并无儿女,有个老伴儿。就在这里居住。请问客官贵姓,要往何处去呢?”
蒋平道:“小可姓蒋,要上柳家庄找个相知,不知此处离那里还有多远?”老丈道:
“算来不足四十里之遥。”说话间,将壁灯点上。见蒋平抖晾衣服,即回身取了一
捆柴草来,道:“客官就在那边空地上将柴草引着,又向火,又烘衣,只是小心些
就是了。”蒋平深深谢了,道:“老丈放心。小可是晓得的。”尹老儿道:“老汉
动转一天也觉乏了。客官烘干衣服也就歇息吧,恕老汉不陪了。”蒋平道:“老丈
但请尊便。”尹老儿便向里屋去了。
    蒋平这里向火烘衣,及至衣服快干,身体暖和,心里却透出饿来了,暗道:
“自我打尖后只顾走路,途中再加上雨淋,竟把饿忘了。说不得只好忍一夜罢了。”
便将破床掸了掸,倒下头,心里想着要睡。那知肚子不作劲儿,一阵阵咕噜噜的乱
响,闹的心里不得主意,突突突的乱跳起来,自己暗道:“不好。索性不睡的好。”
将壁灯剔了一剔,悄悄开了屋门,来到院内。仰面一看,见满天星斗,原来雨住天
晴。正在仰望之间,耳内只听乒乒乓乓犹如打铁一般,再细听时,却是兵刃交架的
声音,心内不由的一动,思忖道:“这样荒僻去处,如何夤夜比武呢?倒要看看。”
登时把饿也忘了,纵身跳出土墙,顺着声音一听,恰好就在那边庙内,急急紧行几
步,从庙后越墙而过。见那边屋内灯光明亮,有个妇人啼哭,连忙挨身而入。
    妇人一见,吓的惊慌失色。蒋爷道:“那妇人休要害怕,快些说明,为何事来,
俺好救你。”那妇人道:“小妇人姚王氏,只因为与兄弟回娘家探望,途中遇雨,
在这庙外山门下避雨,被僧人开门看见,将我等让到前面禅堂。刚然坐下,又有人
击户,也是前来避雨的,僧人道:‘前面禅堂男女不便。’就将我等让在这里。谁
知这僧人不怀好意,到了一更之后,提了利刃进来时,先将我兄弟踢倒,捆缚起来,
就要逼勒于我。是小妇人着急喊叫,僧人道:‘你别嚷!俺先结果了前面那人,回
来再合你算帐。’因此提了利刃,他就与前面那人杀起来了。望乞爷爷搭救搭救。”
蒋爷道:“你不必害怕。待俺帮那人去。”说罢,回身见那边立着一根门闩,拿在
手中,赶到跟前。见一大汉左右躲闪,已不抵敌;再看和尚,上下翻腾,堪称对手。
蒋爷不慌不忙将门闩端了个四平,仿佛使枪一般,对准那僧人的胁下,一言不发尽
力的一戳,那僧人只顾赶杀那人,那知他身后有人戳他呢。冷不防觉得左胁痛彻心
髓,翻筋斗栽倒尘埃。前面那人见僧人栽倒,赶上一步,抬脚往下一跺。只听的拍
的一声,僧人的脸上已然着重,这僧人好苦,临死之前,先挨一戳,后挨一跺。
“暧哟”一声,手一扎煞,刀已落地。蒋爷撤了门闩,赶上前来,抢刀在手,往下
一落。这和尚顿时了帐。叹他身入空门,只因一念之差,枉自送了性命。
    且说那人见蒋平杀了和尚,连忙过来施礼,道:“若不亏恩公搭救,某险些儿
丧有僧人之手。请问尊驾大名?”蒋平道:“俺姓蒋名平。足下何人?”那人道:
“哎呀!原来是四老爷么。小人龙涛。”说罢,拜将下去。蒋四爷连忙搀起,问道:
“龙兄为何到此?”龙涛道:“自从拿了花蝶与兄长报仇,后来回转本县缴了回批,
便将捕快告退不当,躲了官的辖制,自己务了农业,甚是清闲。只因小人有个姑母
别了三年,今日特来探望。不料途中遇雨,就到此庙投宿。忽听后面声嚷救人,正
欲看视,不想这个恶僧反来寻找小人,与他对垒。不料将刀磕飞。可恶,僧人好狠,
连搠几刀,皆被我躲过。正在危急。若不亏四老爷前来,性命必然难保,实属再生
之德。”蒋平道:“原来如此,你我且到后面,救那男女二人要紧。”
    蒋平提了那僧人的刀在前,龙涛在后跟随,来到后面,先将那男人释放,姚王
氏也就出来叩谢。龙涛问道:“这男女二人是谁?”蒋爷道:“他是姊弟二人,原
要回娘家探望,也因避雨,误被恶僧诓进。方才我已问过,乃是姚王氏。”龙涛道:
“俺且问你,你丈夫他可叫姚猛么?”妇人道:“正是。”龙涛道:“你婆婆可是
龙氏么?”妇人道:“益发是了。不幸婆婆已于去年亡故了。”龙涛听说他婆婆亡
故了,不觉放声大哭,道:“哎呀!我那姑母呀!何得一别三年,就作了故人了。”
姚王氏听如此说,方细看了一番,猛然想起道:“你敢是表兄龙涛哥哥么?”龙涛
此时哭的说不上话来,止于点头而已,姚王氏也就哭了。蒋爷见他等认了亲戚,便
劝龙涛止住哭声。龙涛便问道:“表弟近来可好?”叙了多少话语。龙涛又对蒋爷
谢了,道:“不料四老爷救了小人并且救人小人的亲眷,如此恩德,何以答报!”
蒋爷道:“你我至契好友,何出此言。龙兄,你且同我来。”
    龙涛不知何事,跟着蒋爷,左寻右找,到了厨房。现成的灯烛,仔细看时,不
但菜蔬馒首,而且有一瓶好烧酒。蒋爷道:“妙极,妙极!我实对龙兄说吧,我还
没吃饭呢。”龙涛道:“我也觉得饿了。”蒋爷道:“来吧,来吧,咱们搬着走。
大约他姐几两个也未必吃饭呢。”龙涛见那边有个方盘,就拿出那当日卖煎饼的本
事来了,端了一方盘。蒋爷提了酒瓶,拿了酒杯碗碟筷子等,一同来到后面。他姐
几两个果然未进饮食,却不喝酒,就拿了菜蔬点心在屋内吃。蒋爷与龙涛在外间,
一壁饮酒,一壁叙话。龙涛便问蒋爷何往。蒋爷便叙述已往情由,如今要收伏钟雄,
特到柳家庄找柳青要断魂香的话,说了一遍。龙涛道:“如此说来,众位爷们俱在
陈起望。不知有用小人处没有?”蒋爷道:“你不必问哪。明日送了令亲去,你就
到陈起望去就是了。”龙涛道:“既如此,我还有个主意。我这表弟姚猛,身量魁
梧,与我不差上下,他不过年轻些。明日我与他同去如何?”蒋平道:“那更好了。
到了那里,丁二爷你是认得的,就说咱们遇着了。还有一宗,你告诉了二爷,就求
陆大爷写一封荐书,你二人直奔水寨,投在水寨之内。现有南北二侠,再无有不收
录的。”龙涛听了,甚是欢喜。
    二人饮酒多时,听了听已有鸡鸣,蒋平道:“你们在此等候我,我去去就来。”
说罢,出了屋子,仍然越过后墙,到了尹老儿家内。又越了土墙,悄悄来到屋内。
见那壁上灯点的半明不灭的,从新剔了一剔,故意的咳嗽,将尹老儿惊醒,伸腰欠
口,道:“天是时候了。该磨豆腐了。”说罢,起来,出了里屋,见蒋爷在床上坐
着,便问道:“客官起来的恁早?想是夜静有些寒凉。”蒋平道:“此屋还暖和。
多承老丈挂心。天已不早了,小可要赶路了。”尹老几道:“何必忙呢?等着热热
的喝碗浆,暖暖寒,再去不迟。”蒋爷道:“多承美意,改日叨扰吧。小可还有要
紧事呢。”说着话,披上衣服,从兜肚中摸出一块银子,足有二两重,道:“老丈,
些须薄礼,望乞笑纳。”老丈道:“这如何使得?客官在此屈尊一夜,费了老汉什
么,如何破费许多呢?小老儿是不敢受的。”蒋爷道:“老丈体要过谦。难得你一
片好心。再要推让,反觉得不诚实了。”说着话,便掖在尹老儿袖内。尹老儿还要
说话,蒋爷已走到院内,只得谢了又谢,送出柴扉。彼此执手,那尹老儿还要说话,
见蒋爷已走出数步,只得回去,掩上柴扉。
    蒋爷仍然越墙进庙。龙涛便问:“上何方去了?”蒋平将尹老儿留住的话说了
一遍。龙涛点头,道:“四老爷作事真个周到。”蒋平道:“咱们也该走了。龙兄
送了令亲之后,便与令表弟同赴陈起望便了。”龙涛答应。四人来到山门。蒋爷轻
轻开了山门,往外望了一望,悄悄道:“你三人快些去吧。我还要关好山门,仍从
后面而去。”龙涛点头,带领着姊弟二人扬长去了。
    蒋爷仍将山门闭妥,又到后面检点了一番,就撂下这没头脑的事儿让地面官办
去,他仍从后墙跳出,溜之乎也。一路观看清景,走了二十余里,打了早尖。及至
到了柳家庄,日将西斜,自己暗暗道:“这末早到那里作什么,且找个僻静的酒肆
沽饮几杯。知他那里如何款待呢?别象昨晚饿的抓耳挠腮。若不亏那该死的和尚预
备下,我如何能够吃到十二分。”心里想着,早见有个村居酒市,仿佛当初大夫居
一般,便进去,拣了座头坐下。酒保儿却是个少年人,暖了酒。蒋爷慢慢消饮,暗
听别的座上三三两两,讲论柳员外,这七天的经忏费用了不少。也有说他为朋友尽
情,真正难得的;也有说他家内充足,耗财买脸儿的;又有那穷小子苦混混儿说:
“可惜了儿的!交朋友不过是了就是了。人在人情在,那里犯的上呢。若把这七天
费用帮了苦哈哈,包管够过一辈子的。”蒋爷听了暗笑,酒饮够了,又吃了些饭。
看看天色已晚,会了钱钞,离了村居,来到柳青门首,已然掌灯。连忙击户。
    只见里面出来了个苍头,问道:“什么人?”蒋爷道:“是我,你家员外可在
家么?”苍头将蒋爷上下打量一番,道:“俺家员外在家等贼呢。请问尊驾贵姓?”
蒋爷听了苍头之言,有此语辣,只得答道:“我姓蒋,特来拜望。”苍头道:“原
来是贼爷到了。请少待。”转身进去。蒋爷知道这是柳青吩咐过了,毫不介意,只
得等候。
    不多时,只见柳青便衣便帽出来,执手道:“姓蒋的,你竟来了!也就好大胆
呢!”蒋平道:“劣兄既与贤弟定准日期,劣兄若不来,岂不叫贤弟果等么?”柳
青说:“且不要论兄弟。你未免过于不自量了。你既来了,只好叫你进来。”说罢,
也不谦让,自己却先进来。蒋爷听了此话,见此光景,只得忍耐。刚要举步,只见
柳青转身奉了一揖,道:“我这一揖你可明白?”蒋爷笑道:“你不过是‘开门揖
盗’罢了,有甚难解。”柳青道:“你知道就好。”说着便引到西厢房内。蒋爷进
了西厢房一看,好样儿,三间一通连,除了一盏孤灯,一无所有,止于迎门一张床,
别无他物。蒋爷暗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    只听柳青道:“姓蒋的,今日你既来了,我要把话说明了。你就在这屋内居住,
我在对面东屋内等你。除了你我,再无第三人,所有我的仆妇人等早已吩咐过了,
全叫他们回避。就是前次那枝簪子,你要偷到手内,你便隔窗儿叫一声,说‘姓柳
的,你的簪子我偷了来了。’我在那屋里在头上一摸,果然不见了,这是你的能为。
不但偷了来,还要送回去,再迟一回,你能够送去,还是隔窗叫一声:‘姓柳的,
你的簪子我还了你了。’我在屋内向头上一摸,果然又有了。若是能够如此,不但
你我还是照旧的弟兄,而且甘心佩服,就是叫我赴汤蹈火我也是情愿的。”蒋爷点
头,笑道:“就是如此。贤弟到了那时,别又后悔。”柳青道:“大丈夫说话,焉
有改悔?”蒋爷道:“很好,很好。贤弟请了。”
    不知果能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2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9:02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北侠智化二人商议已毕,方才安歇。到了次日,钟雄将军务料理完时,便
请北侠智爷在书房相会。今日比昨日更觉亲热了。闲话之间,又提起当今之世谁是
豪杰,那个是英雄。北侠道:“劣兄却知一个人,惜乎他为宦途羁绊,再也不能到
此。”钟雄道:“是何等人物?姓甚名谁?”北侠道:“就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
卫展昭字熊飞,为人行侠尚义,济困扶危,人人都称他为南侠,敕封号为御猫。他
乃当世之豪杰也。”钟雄听了,哈哈大笑,道:“此人现在小弟寨中,兄长如何说
他不能到此?”北侠故意吃惊道:“南侠如何能够到此地呢?劣兄再也不信。”钟
雄道:“说起来话长。襄阳王送了一个坛子来,说是大闹东京锦毛鼠白玉堂的骨殖,
交到小弟处。小弟念他是个英雄,将他葬在五峰岭上,小弟还亲身祭奠一回。惟恐
有人盗去此坛,就在那坟冢前刨了个梅花堑坑,派人看守,以防不虞,不料迟不多
日,就拿了二人:一个是徐庆,一个是展昭。那徐庆已然脱逃。展昭弟也素所深知,
原要叫他作个帮手,不想他执意不肯,因此把他国在碧云崖下。”北侠暗暗欢喜,
道:“此人颇与劣兄相得,待明日作个说客,看是如何。”
    智化接言道:“大哥既能说南侠,小弟还有一人,也可叫他投诚。”钟雄道:
“贤弟所说之人为谁呢?”智化道:“说起此人也是有名的豪杰。他就在卧虎沟居
住,姓沙名龙。”钟雄道:“不是拿蓝骁的沙员外么?”智化道:“正是。兄何以
知道?”钟雄道:“劣兄想此人久矣!也曾差人去请过,谁知他不肯来。后来闻得
黑狼山有失。劣兄还写一信与襄阳王,叫他把此人收伏,就叫他把守黑狼山,却是
人地相宜。至今未见回音,不知事体如何。”智化道:“既是兄长知道此人,小弟
明日就往卧虎沟便了。大约小弟去了,他没有不来之理。”钟雄听了大乐。三个人
就在书房饮酒用饭,不必细表。
    到次日,智化先要上卧虎沟。钟雄立刻传令开了寨门,用小船送出竹栅,过了
五孔桥。他却不奔卧虎沟,竟奔陈起望而来。进了庄中,庄丁即刻通报。众人正在
厅上,便问投诚事体如何。智爷将始末原由说了一遍,深赞钟雄是个豪杰,惜乎错
走了路头,必须设法将这朋友提出苦海方好。又将与欧阳兄定计搭救展大哥与沙大
哥之事说了。蒋平道:“事有凑巧,昨晚史云到了,他说因找欧阳兄,到了茉花村,
说与丁二爷起身了。他又赶到襄阳,见了张立,方知欧阳兄丁二弟与智大哥俱在按
院那里。他又急急赶到按院衙门,卢大哥才告诉他说,咱们都上陈起望了,他从新
又到这里来。所以昨晚才到。”智化听了,即将史云叫来,问他按院衙门可有什么
事。史云道:“我也曾问了。卢大爷叫问众位爷们好,说衙门中甚是平安。颜大人
也好了。徐三爷也回去了,诸事妥当。请诸位爷们放心。”智化道:“你来得正好。
歇息两日,即速回卧虎沟,告诉孟焦二人,叫他将家务派妥当人管理,所有渔户猎
户人等,凡有本领的,齐赴襄阳太守衙门。”丁二爷道:“金老爷那里如何住得许
多人呢?”智化笑道:“劣兄早已预料,已在汉皋那里修葺下些房屋。”陆彬道:
“汉皋就是方山,在府的正北上。”智化道:“正是此处。张立尽知。到了那里,
见了张立,便有居住之处了。”说罢,大家人席饮酒。
    蒋平问道:“钟雄到底是几时生日?”智化道:“前者结拜时已叙过了,还早
呢,尚有半月的工夫。我想要制服他,就在那生日。趁着忙乱之时,必要设法把他
请到此处。你我众兄弟以大义开导他,一来使他信服,二来把圣旨相谕说明,他焉
有不倾心向善之理。”丁二爷道:“如此说来,不用再设别法。只要四哥到柳员外
庄上赢了柳青,就请带了断魂香来。临期如此如此。岂不大妙?”智化点头道:
“此方甚善。不知四弟几时才去?”蒋平道:“原定于十日后,今刚三日。再等四
五天,小弟再去不迟。”智化道:“很好。我明日回去,先将沙大哥救出。然后暗
暗探他的事件,掌他的权衡,那时就好说了。”这一日大家聚饮欢呼,至三鼓方散。
    第二日智化别了众人,驾一小舟,回至水寨,见了钟雄。钟雄问道:“贤弟为
何回来的这等快?”智化道:“事有凑巧。小弟正往卧虎沟进发,恰好途中遇见卧
虎沟来人。问沙员外,原来早被襄阳王拿去,国在王府了。因此急急赶回,与兄长
商议。”钟雄道:“似此,如之奈何?”智化道:“据小弟想来,襄阳王既囚沙龙,
必是他不肯顺从。莫若兄长写书一封,就说咱们这里招募了贤豪,其中颇有与沙龙
至厚的;若要将他押到水寨,叫这些人劝他归降,他断无不依的。不知兄长意下如
何?”钟雄道:“此言甚善。就求贤弟写封书信吧。”智化立刻写了封恳切书信,
派人去了。
    智化又问:“欧阳兄说的南侠如何?”钟雄道:“昨日去说,已有些意思。今
日又去了。”正说间,虞候报:“欧阳老爷回来了。”钟雄智化连忙迎出来,问道:
“南侠如何不来?”北侠道:“劣兄说至再三,南侠方才应允,务必叫亲身去请,
一来见贤弟诚心,二来他脸上觉得光彩。”智化在旁帮衬道:“兄长既要招募贤豪,
理应折节下士。此行断不可少。”钟雄慨然应充。于是大家乘马到了碧云崖。这原
是北侠作就活局,从新给他二人见了。彼此谦逊了一番,方一同回转思齐堂。四个
人聚饮谈心,欢若平生。
    再说那奉命送信之人到了襄阳王那里,将信投递府内。谁知襄阳王看了此书,
暗暗合了自己心意,恨不得沙龙立时归降自己,好作帮手。急急派人押了沙龙送到
军山。送信人先赶回来,报了回信。智化便对钟雄道:“沙员外既来了,待小弟先
去迎接。仗小弟舌上钝锋,先与他陈说利害,再以交谊规劝,然后述说兄长礼贤下
士。如此谆谆劝勉,包管投诚无疑矣。”钟雄听了,大悦。即刻派人备了船只,开
了竹栅。他只知智化迎接沙龙递信,那知他们将圈套细说明白。一同进了水寨,把
沙龙安置在接官厅上。智化却先来,见了钟雄道:“小弟见了沙员外,说到再三。
沙员外道,他在卧虎沟,虽非簪缨,却乃清白的门楣。只因误遭了赃官局骗,以致
被获遭擒,已将生死置于度外。既不肯归降襄阳王,如何肯投诚钟太保呢。”钟雄
道:“如此说来,这沙员外是断难收伏的了。”智化道:“亏了小弟百般的苦功,
又述说兄长的大德。他方说道‘为人要知恩报恩。既承寨主将俺救出囹圄之中,如
何敢忘大德。话要说明了,俺若到了那里,情愿以客自居,所有军务之事概不与闻,
止如是相好朋友而已。倘有急难之处用着俺时,必效犬马之劳,以报今日之德。’
小弟听他这番言语,他是怕堕了家声,有些留恋故乡之意。然而既肯以朋友相许,
这是他不肯归伏之归伏了。若再谆谆,又恐怕他不肯投诚。因此安置他在接官厅上,
特来禀兄长得知。”北侠在旁答道:“只要肯来便好说了,什么客不容呢,全是好
朋友罢了。”钟雄笑道:“诚哉是言也!还是大哥说的是。”南侠道:“咱们还迎
他不迎呢?”智化道:“可以不必远迎,止于在宫门接接就是了。小弟是先要告辞
了。”
    不多时,智化同沙龙到来,上了泊岸,望宫门一看,见多少虞候侍立宫门之下,
钟太保与南北两快等候。智化导引在前,沙龙在后,登台阶,两下彼此迎凑。智化
先与钟雄弓悦。沙龙道:“某一介鲁夫,承寨主错爱,实实叨恩不浅。”钟雄道:
“久慕英名,未能一见。今日幸会,何乐如之!”智化道:“此位是欧阳兄,此位
是展大哥。”沙龙一一见了,又道:“难得南北二侠俱备在此,这是寨主威德所致,
我沙龙今得附骥,幸甚呀幸甚!”钟雄听了,甚为得意。彼此来到思齐堂,分宾主
坐定。钟雄又问沙龙,如何到了襄阳王那里。沙龙便将县宰的骗局说了。“若不亏
寨主救出囹圄,俺沙某不复见天,实实受惠良多。改日自当酬报。”钟雄道:“你
我作豪杰的,乃是常事,何足挂齿。”沙龙又故意的问了问南北二侠。彼此攀话。
酒宴已摆设下。钟雄让沙龙。沙龙谦让再三,寨主长,寨主短。钟雄是个豪杰,索
性叙明年庚,即以兄长呼之,真是英雄的本色。沙龙也就磊磊落落,不问那些虚文。
    饮酒之间,钟雄道:“难得今日沙兄长到此,足慰平生。方才智贤弟已将兄长
的豪志大度说明,沙兄长只管在此居住。千万莫要拘束。小弟决不有费清心。惟有
欧阳兄展兄小弟还要奉托,替小弟操劳。从今后水寨之事求欧阳兄代为管理;旱寨
之事原有妻弟姜铠料理,恐他一人照应不来,求民兄协同经理。智贤弟作个统辖,
所有两寨事条全要贤弟稽查。众位兄弟如此分劳,小弟就可以清闲自在。每日与沙
大哥安安静静的盘桓些时,庶不负今日之欢聚,素日之渴想。”智化听了,甚合心
意,也不管南北二侠应与不应,他就满口应承。是日四人尽欢而散。
    到了次日,钟雄传谕大小头目:所有水寨事务俱回北侠知道;旱寨事务俱回南
侠与姜爷知道;倘有两寨不合宜之事,俱备会同智化参酌。不上五日工夫把个军山
料理得益发整齐严肃,所有大小头目兵丁无不欢呼颂扬。钟雄得意洋洋,以为得了
帮手,乐不可言。那知这些人全是算计他的呢。
    且说蒋平在陈起望,到了日期,应当起身,早别了丁二爷与陆鲁二人,竟奔柳
家庄而来。此时正在深秋之际,一路上黄花铺地,落叶飘飘,偏偏阴雨密布,渐渐
泠泠下起雨来。蒋爷以为深秋没有什么大雨,因此冒雨前行。谁知细雨濛濛,连绵
不断,刮来金风瑟瑟,遍体清凉。低头看时,浑身皆湿。再看天光,已然垂暮。又
算计柳家庄尚有四五十里之遥,今日断不能到。幸亏今日是十日之期,就是明日到,
也不为迟,因此要找个安身之处,且歇息避雨。往前又趱行了几里,好容易看见那
边有座庙宇,急急奔到山门,敲打声唤,再无人应。心内甚是踌躇,更兼浑身皆湿,
秋风吹来,冷不可当。自己说道:“利害!真是‘一场秋雨一场寒’。这可怎么好
呢?”只见那边柴扉开处,出来一老者,打着一把半零不落的破伞。见蒋平瘦弱身
躯,犹如水鸡儿一般啼啼呵呵的,心中不忍,便问道:“客官,想是走路远了,途
中遇雨。如不憎嫌,何不到我豆腐房略为避避呢!”蒋平道:“难得老丈大发慈悲。
只是小可素不相识,怎好搅扰!”老丈道:“有甚要紧。但得方便地,何处不为人。
休要拘泥。请呀!”蒋平见老丈诚实,只得随老丈进了柴扉。
    不知老丈是谁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1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8:48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智爷丁爷见他等将鱼囗抬进去了,得便又望里面望了一望,见楼台殿阁,
画栋雕梁,壮丽非常,暗道:“这钟雄也就僭越的很呢。”二人在台基之上等候。
又见方才抬鱼那人出来,叫:“王哥哥,王哥哥,你真会吃个巧儿。我告诉你,这
是两包银子,每包二两,大王赏你们俩的。”智爷接过道:“回去替俺俩谢赏。”
又将包儿颠了一颠。那人道:“你颠他做什么?”智爷道:“俺颠着,你可别打俺
们的脖子拐呀。”那人笑道:“岂有此理!你也太知道的多了。你看你们伙计,怎
么不言语呢?”智爷道:“你还不知道他呢,他叫俏皮李四。他要闹起俏皮来,只
怕你更架不住。”
    刚说到此,只见陆鲁二人从内出来,两旁人俱备垂手侍立。仍是那头目跟随,
下了台阶。智丁二人也就一同来到船边,乘舟摇桨,依然由旧路回来。到了接官厅,
将船拢住。那头目还让厅上待茶,陆鲁二人不肯。那人纵身登岸,复又执手。此时
早有人将智丁与水手的腰牌要去。水手摇桨,离寨门不远,只见方才迎接的那只小
船,有个头目将旗一展,又是一声锣鼓齐鸣,开了竹栅。小船上的头目送出陆鲁的
船来,即拨转船头,进了竹栅,依然锣鼓齐鸣,寨门已闭。真是法令森严,甚是齐
整。智化等深加称赞。
    及至过了五孔桥,忽听了二爷“噗嗤”的一笑,然后又大笑起来。陆鲁二人连
忙问道:“丁二哥,笑什么?”兆蕙道:“实实憋的我受不了了。这智大哥妆什么
象什么,真真呕人。”便将方才的那些言语述了一遍,招的陆鲁二人也笑了。丁二
爷道:“我彼时如何敢答言呢,就只自己忍了又忍。后来智大哥还告诉那人说我俏
皮,那知我俏皮的都不俏皮了。”说罢,复又大笑。智化道:“贤弟不知,凡事到
了身临其境,就得搜索枯肠,费些心思,稍一疏神,马脚毕露。假如平日原是你为
你,我为我。若到今日,你我之外又有王二李四。他二人原不是你我。既不是你我,
必须将你之为你我之为我俱各撇开,应是他之为他。既是他之为他,他之中决不可
有你,也不可有我。能够如此设身处地的做去,断无不象之理。”丁二爷等听了,
点头称是,佩服之至。
    说话间,已到庄中。只见北侠等俱在庄门瞭望,见陆鲁等回来,彼此相见。忽
见智化兆蕙这样形景,大家不觉大笑。智化却不介意,回手从怀中掏出两包儿银于,
赏了两个水手,叫他不可对人言讲。
    众人说说笑笑,来到客厅上。智爷与了爷先梳洗改妆,然后大家就座。方问:
“探的水寨如何?”智爷将寨内光景说了,又道:“钟雄是个有用之材,惜乎缺少
辅佐,竟是用而不当了。再者他那里已有招贤的榜文,明日我与欧阳兄先去投诚,
看是如何。”蒋平失惊道:“你二位还如何去得。现今展大哥尚且不知下落,你二
人再若去了,岂不是自投罗网呢?”智化道:“无妨。既有招贤的榜,决无陷害之
心。他若怀了歹意,就不怕阻了贤路么?而且不入虎穴,焉能伏得钟雄。众位弟兄
放心,成功直在此一举。料得定的是真知。”计议已定,大家饮酒吃饭。是日无话。
    到了次日,北侠扮作个赳赳的武夫,智化扮作个翩翩公子,各自佩了利刃一把,
找了个买卖渡船,从上流头慢慢的摇曳,到了五孔桥下。船家道:“二位爷往那里
去?”智爷道:“从桥下过去。”船家道:“那里到了水寨了。”智爷道:“我等
正要到水寨。”船家慌道:“他那里如何去得?小人不敢去的。”北侠道:“无妨。
有我们呢,只管前去。”船家尚在犹疑,智化道:“你放心。那里有我的亲戚朋友,
是不妨事的。”船家无奈何,战战哆嗦,撑起篙来。过了桥,更觉的害起怕来。好
容易刚到寨门,只听里面吱的一声,船家就缩堆了一块。又听得里面道:“什么人
到此?快说!不然就要放箭了。”智化道:“里面听真。我们因闻得大王招募贤豪,
我等特来投诚。若果有此事,烦劳通禀一声。如若挂榜是个虚文,你也不必通报,
我们也就回去了。”里面的答道:“我家大王求贤若渴,岂是虚文。请少待,我们
与你通禀去。”不多时,只听敌楼一阵鼓响,又是三棒锣鸣,水寨竹栅已开。从里
面冲出一只小船,上面有个头目,道:“既来投诚,请过此船。那只船是进去不得
的。”这船家听了,犹如放赦一般,连忙催道:“二位快些过去吧。”智化道:
“你不要船价么?”船家道:“爷,改日再赏吧,何必忙在一时呢。”智爷笑了一
笑,向兜肚中摸出一块银子,道:“赏你吃杯酒吧。”船家喜出望处。二位爷跳在
那边船上。这船家不顾性命的,连撑几篙,直奔五孔桥去了。
    且说北侠黑妖狐进了水寨,门就闭了。一时来到接官厅,下来两个头目,智化
看时却不是昨日那两个头目,而且昨日自己未到厅上,今日见他等迎了上来,连忙
弃舟登岸,彼此执手。到了厅上,逊座献茶。这头目谦恭和蔼的问了姓名,以及来
历备细。着一人陪坐,一人通报。不多时,那头目出来,笑容满面,道:“适才禀
过大王。大王闻得二位到来,不胜欢喜,并且问欧阳爷可是碧睛紫髯的紫髯伯么?”
智化代答道:“正是。我这兄长就是北侠紫髯伯。”头目道:“我家大王言欧阳爷
乃当今名士,如何肯临贱地,总有些疑似之心。忽然想起欧阳爷有七宝刀一口,堪
作实验。意欲借宝刀一观,不知可肯赐教否?”北侠道:“这有何难。刀在这里,
即请拿去。”说罢,从里衣取下宝刀,递与头目。头目双手捧定,恭恭敬敬的去了。
迟不多时,那头目转来道:“我家大王奉请二位爷相见。”智化听头目之言,二位
下面添了个爷字,就知有些意思。便同北侠下船,来到泊岸,到了宫门。北侠袒腹
挺胸,气昂昂英风满面;智化却是一步三扭,文绉绉酸态周身。
    进了宫门,但见中间一溜花石甬路,两旁嵌着石子直达月台。再往左右一看,
俱有配房五间,衬殿七间,俱是画栋雕梁,金碧交辉,而且有一块闹龙金匾,填着
洋蓝青字,写着银安殿三字。刚到廊下,早有虞候高挑帘栊。只见有一人身高七尺,
面如獬豸,头戴一顶闹龙软翅绣盖巾,身穿一件闹龙宽袖团花紫氅,腰系一条香垂
穗如意丝条,足登一双元青素缎时款官靴。钟雄略一执手,道:“请了。”吩咐看
座献茶。北侠也就执了一执手,智爷却打一躬。彼此就座。钟雄又将二人看了一番,
便对北侠道:“此位想是欧阳公了。”北侠道:“岂敢。仆欧阳春闻得寨主招贤纳
士,特来竭诚奉谒。素昧平生,殊深冒读。”钟雄道:“久仰英名,未能面晤,局
胜怅望。今日幸会,实慰鄙怀。适才瞻仰宝刀,真是稀世之物,可羡呀可羡!”
    智化见他二人说话,却无一语道及自己,未免有些不自在。因钟雄称羡宝刀,
便说道:“此刀虽然是宝,然非至宝也。”钟雄方对智化道:“此位想是智公了。
如此说来,智公必有至宝。”智化道:“仆子然一身之外,并无他物,何至宝之有?”
钟雄道:“请问至宝安在?”智爷道:“至宝在在皆有,处处皆是。为善以为宝,
仁亲以为宝,土地人民政事又是三宝。寨主何得舍正路而不由,啧啧以刀为宝乎?
再者仆等今日之来,原是投诚,并非献刀。寨主只顾称羡此刀,未免重物轻人。惟
望寨主贱货而贵德,庶不负招贤的那篇文字。”钟雄听智化咬文嚼字的背书,不由
的冷晒道:“智公所论虽是,然而未免过于腐气了。”智化道:“何以见得腐气?”
钟雄道:“智公所说的全是治国为民道理。我钟雄原非三台卿相,又非世胄功勋,
要这些道理何用?”智化也就微微冷晒道:“寨主既知非三台卿相,又非世胄功勋,
何得穿闹龙服色,坐银安宝殿?此又智化所不解也。”一句话说的钟雄哑口无言。
半晌,忽然向智化一揖,道:“智兄大开茅塞,钟雄领教多多矣。”从新复又施礼,
将北侠智化让到客位,分宾主坐了,即唤虞候等看酒宴伺候。又悄悄吩咐了几句。
虞候转身不多时,拿了一个包袱来,连忙打开。钟雄便脱了闹龙紫氅,换了一件大
领天蓝花氅,除去闹龙头巾,戴一顶碎花武生头巾。北侠道:“寨主何必忙在一时
呢?”钟雄道:“适才听智兄之言,觉得背生芒刺,是早些换的好。”
    此时酒宴已摆设齐备。钟雄逊让再三,仍是智爷北侠上座,自己下位相陪,饮
酒之间,钟雄又道:“既承智兄指教,我这殿上……”刚说至此,自己不由的笑了,
道:“还敢吞颜称殿。我这厅上匾额应当换个名色方好。”智爷道:“若论匾额名
色极多,若是晦了不好,不贴切也不好。总要雅俗共赏,使人一见即明,方觉恰当。”
仰面想了一想道:“却倒有个名色,正对寨主招募贤豪之意。”钟雄道:“是何名
色?”智化道:“就是思齐堂三字,虽则俗些,却倒现成。‘见贤思齐焉’。此处
原是待贤之所,寨主却又求贤若渴。既曰思齐,是已见了贤了。必思与贤齐,然后
不负所见,正是说寨主已得贤豪之意。然而这贤字弟等却担不起。”钟雄道:“智
兄太谦了。今日初会,就教导弟归于正道,非贤而何?我正当思齐,好极,妙极!
清而且醒,容易明白。”立刻吩咐虞候即到船场,取木料改换匾额。
    三人传杯换盏,互应议论,无非是行侠尚义,把个钟雄乐的手舞足蹈,深恨相
见之晚,情愿与北侠智化结为异姓兄弟。智化因见钟雄英爽,而且有意收伏他,只
得应允。那知钟雄是个性急人,登时叫虞候备了香烛,叙了年庚,就在神前立盟。
北侠居长,钟雄次之,智化第三。结拜之后,复又入席,你兄我弟,这一番畅快,
乐不可言。钟雄又派人到后面把世子唤出来。原来钟雄有一男一女,女名亚男,年
方十四岁,子名钟麟,年方七岁。
    不多时,钟麟来到厅上。钟雄道:“过来拜了欧阳伯父。”北侠躬身还礼,钟
雄断断不依。然后又道:“这是你智叔父。”钟麟也拜了。智化拉着钟麟细看,见
他方面大耳,目秀眉清,头戴束发金冠,身穿立水蟒袍。问了几句言语,钟麟应答
如流。智化暗道:“此子相貌非凡,我今既受了此子之拜,将来若负此拜,如何对
的过他呢!”便叫虞候送入后面去了。钟雄道:“智贤弟,看此子如何?”智化道:
“好则好矣。小弟又要直言了。方才侄儿出来,吓了小弟一跳,真不象吾兄的儿郎,
竟仿佛守缺的太子。以此如何使得?再者世子之称,也属越礼,总宜改称公子为是。”
钟雄拍手大乐,道:“贤弟见教,是极,是极!劣兄从命。”回头便吩咐虞候等人,
从此改称公子。
    你道钟雄既能言听计从,说什么就改什么,智化何不劝他弃邪归正,岂不省事,
又何必后文费许多周折呢?这又有个缘故。钟雄占据军山非止一日,那一派的骄侈
倔傲,同流合污,已然习惯性成,如何一时能够改的来呢?即或俊改,稍不如意,
必至依然照旧,那不成了反复小人了么?就是智化今日劝他换了闹龙眼色,除了银
安匾额,改了世子名号,也是试探钟雄服善不服善。他要不服善,情愿以贼定判道
终其身,那就另有一番剿灭的谋略。谁知钟雄不但服善,而且勇于改悔。知时务者,
呼为俊杰。他既是好人,智化焉有不劝他之理。所以后文智化委曲婉转,务必叫钟
雄归于正道,方见为朋友的一番苦心。
    是日三人饮酒谈心,到更深夜静方散。北侠与智爷同居一处。智爷又与北侠商
议如何搭救沙龙展昭,便定计策,必须如此如此方妥。商议已毕,方才安歇。
    不知如何救他二人,且听下回分解。
110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8:35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丁蒋陆鲁四位将白玉堂骨殖盗出,又将埋葬之处仍然堆起土丘。收拾已毕,
才待回身,只听那边有人啼哭。蒋爷这里也哭道:“敢则是五弟含冤,前来显魂么?”
说着话,往前一凑,仔细看来,是个樵夫。虽则明月之下,面庞儿却有些个熟识。
一时想不起来,心内思忖道:“五弟在日并未结交樵夫,何得夤夜来此啼哭呢?”
再细看时,只见那人哭道:“白五兄为人一世英名,智略过人。惜乎你这一片血心,
竟被那忘恩负义之人欺哄了。什么叫结义,什么叫立盟,不过是虚名具文而已。何
能似我柳青三日一次乔妆,哭奠于你。哎呀!白五兄呀,你的那阴灵有知,大约妍
媸也就自明了。”蒋爷听说柳青,猛然想起果是白面判官,连忙上前劝道:“柳贤
弟少要悲痛。一向久违了。”柳青登时住声,将眼一瞪,道:“谁是你的贤弟!也
不过是陌路罢了。”蒋爷道:“是,是。柳员外责备的甚是。但不知我蒋平有什么
不到处,倒要说说。”鲁英在旁,见柳青出言无状,蒋平却低声下气,心甚不平。
刚要上前,陆彬将他一拉,丁二爷又暗暗送目,鲁英只得忍住。又听柳青道:“你
还问我!我先问你:你们既结了生死之交,为何白五兄死了许多日期,你们连个仇
也不报,是何道理?”蒋平笑道:“员外原来为此。这报仇二字岂是性急的呢。大
丈夫作事,当行则行,当止则止。我五弟既然自作聪明,轻身丧命。他已自误,我
等岂肯再误。故此今夜前来,先将五弟骨殖取回,使他魂归原籍,然后再与他作慢
慢的报仇,何晚之有?若不分事之轻重,不知先后,一味的邀虚名儿,毫无实惠,
那又是徒劳无益了。所谓‘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’,员外何得怪我之深呀?”柳青
听了此言大怒,而且听说白玉堂自作聪明、枉自轻生,更加不悦,道:“俺哭奠白
五兄是尽俺朋友之谊,要那虚名何用?俺也不合你巧辩饶舌。想白五兄生平作了多
少违规内容之事,谁人不知,那个不晓,似你这畏首畏尾,躲躲藏藏,不过作鼠窃
狗盗之事,也算得运筹与决胜,可笑呀,可笑呀!”旁边鲁英听到此,又要上前。
陆彬拦道:“贤弟,人家说话,又非拒捕,你上前作甚?”丁二爷也道:“且听四
兄说什么。”鲁英只得又忍住了。蒋爷道:“我蒋平原无经济学问,只这鼠窃狗盗,
也就令人难测。”柳青冷笑道:“一技之能,何至难测呢。你不过行险,一时侥幸
耳。若遇我柳青,只怕你讨不出公道。”蒋平暗想道:“若论柳青,原是正直好人,
我何不将他制伏,将来以为我用,岂不是个帮手!”想罢,说道:“员外如不相信,
你我何不戏赌一番,看是如何。”柳青道:“这倒有趣。”即回手向头上拔下一枝
簪来,道:“就是此物,你果能盗了去,俺便服你。”蒋爷接来,对月光细细看了
一番,却是玳瑁别簪,光润无比,仍递与柳青,道:“请问员外定于何时?又在何
地呢?”柳青道:“我为白五兄设灵遥祭,尚有七日的经忏。诸事完毕,须得十日
工夫,过了十日后,我在庄上等你。但止一件,以三日为期。倘你若不能,以后再
休要向柳某夸口,你也要甘拜下风了。”蒋平笑道:“好极,好极!过了十日后,
俺再到庄,问候员外便了。请。”彼此略一执手,柳青转身下岭而去。
    这里陆彬鲁英道:“蒋四兄如何就应了他?知他设下什么埋伏呢?”蒋平道:
“无妨。我与他原无仇隙,不过同五弟生死一片热心。他若设下埋伏,岂不怕别人
笑话他么?”陆彬又道:“他头上的簪儿,吾兄如何盗得呢?”蒋平道:“事难预
料。到他那里还有什么刁难呢,且到临期再作道理。”说罢,四人转身下岭。此时
水手已将骨殖坛安放好了。四人上船,摇起桨来。
    不多一会,来到庄中,时已四鼓,从北侠为首,挨次祭奠,也有垂泪的,也有
叹息的。因在陆彬家中,不便放声举哀,惟有徐庆咧着个大嘴痛哭,蒋平哽咽悲泣
不止。众人奠毕,徐庆蒋平二人深深谢了大家,从新又饮了一番酒,吃夜饭,方才
安歇。
    到了次日,蒋爷与大众商议,即着徐爷押着坛子先回衙署,并派两名伴当沿途
保护而去。这里众人调开桌椅饮酒。丁二爷先说起柳青与蒋爷赌戏。智化问道:
“这柳青如何?”蒋爷就将当日劫掠黄金述说一番。因他是金头太岁甘豹的徒弟,
惯用蒙汗药酒,五鼓鸡鸣断魂香。智化道:“他既有这样东西,只怕将来倒用的着。”
    正说之间,只见庄丁拿着一封字柬,向陆大爷低言,说了几句。陆彬即将字柬
接过,拆开细看。陆彬道:“是了,我知道了。告诉他修书不及,代为问好。这些
日如有大鱼,我必好好收存。等到临期,不但我亲身送去,还要拜寿呢。”庄丁答
应,刚要转身,智化问道:“陆大弟,是何事?我们可以共闻否?”陆彬道:“无
甚大事,就是钟雄那里差人要鱼。”说着话,将字柬递与智化。智化看毕,笑道:
“正要到水寨探访,不想来了此柬,真好机会也。请问陆贤弟,此时可有大鱼?”
陆彬道:“早间渔户报到,昨夜捕了几尾大鱼,尚未开簪。”智化道:“妙极。贤
弟吩咐管家,叫他告诉来人,就说大王既然用鱼,我们明日先送几尾,看看以为如
何。如果使得,我们再照样捕鱼就是了。”陆彬向庄丁道:“你听明白了?就照着
智老爷的话告诉来人吧。”庄丁领命,回复那人去了。
    这里众人便问智化:“有何妙策?”智化道:“少时饭毕,陆贤弟先去到船上
拣大鱼数尾,另行装囗。待明日我与丁二弟改扮渔户二名,陆贤弟与鲁二弟仍是照
常,算是送鱼。额外带水手二名,只用小船一只足矣。咱们直入水寨,由正门而入,
劣兄好看他的布置如何。到了那里,二位贤弟只说:‘闻得大王不日千秋,要用大
鱼。昨接华函,今日捕得几尾,特请大王验看。如果用得,我等回去告诉渔户,照
样搜捕。大约有数日工夫,再无有不敷之理。’不过说这冠冕言语,又尽人情,又
叫他不怀疑忌。劣兄也就可以知道水寨大概情形了。”众人听了,欢喜无限,饮酒
用饭。陆鲁二人下船拣鱼。这里众人又细细谈论了一番。当日无事。
    到了次日,智爷叫陆爷问渔户要了两身衣服,不要好的。却叫陆鲁二人打扮齐
整,定于船上相见。智爷与丁二爷惟恐众人瞧看发笑,他二人带着伴当,携了衣服,
出了庄门,找了个幽僻之处改扮起来。脱了华衣,抹了面目,带了斗笠,穿了渔服,
拉去鞋袜,将裤腿卷到磕膝之上。然后穿上裤叉儿,系上破裙,登上芒鞋,腿上抹
了污泥。丁二爷更别致,发边还插了一枝野花。二人收拾已毕,各人的伴当已将二
位爷的衣眼鞋袜包好,问明下船所在。到了那里,却见陆鲁二人远远而来,见他二
人如此妆束,不由的哈哈大笑。鲁英道:“猛然看来,直仿佛怯王二与俏皮李四。”
智化道:“很好,我就是王二,丁二弟就是俏皮李四。你们叫着也顺口。”吩咐水
手,就以王二李四相称。陆鲁二人先到船上。智丁二人随后上船,却守着渔囗,一
边一个,真是卖艺应行,干何事,司何事,是再不错的。陆鲁二人只得在船头坐了,
依然是当家的一般。水手开船,真奔水寨而来。
    一叶小舟,悠悠荡荡。一时过了五孔大桥,却离水寨不远。但见旌旗密布,剑
戟森严。又到切近看时,全是大竹扎缚,上面敌楼,下面瓮门,也是竹子做成的水
栅。小船来到寨门,只听里面隔着竹栅问道:“小船上是何人?快快说明。不然,
就要放箭了。”智化挺身来到船头,道:“你放吗箭呀?俺们陈起望的当家的弟兄
都来了,特特给你家大王送鱼来了。官儿还不打送礼的呢。你又放箭做吗呢?”里
面的道:“原来是陆大爷鲁二爷么,请少待,待我回禀。”说罢,乘着小船不见了。
    这里智化细细观看寨门,见那边挂着个木牌,字有碗口大小。用目力觑视,却
是一张招募贤豪的榜文。智化暗暗道:“早知有此榜文,我等进水寨多时矣,又何
必费此周折。”正在犯想,忽听鼓楼咕噜咕噜的一阵鼓声,下面接着嘡嘡嘡嘡几棒
锣鸣,立刻落锁抬闩。吱喽喽门分两扇,从里面冲出一只小船,上面有个头目,躬
身道:“我家大王清二位爷进寨。”说罢,将船一拨,让出正路。只见左右两边却
有无数船只一字儿排开,每船上有二人带刀侍立,后面隐隐又有弓箭手埋伏。船行
未到数武,只见路北有接官厅一座,摆设无数的兵器利刃,早有两个头目迎接上来,
道:“请二位爷到厅上坐。”陆鲁二人只得下船,到厅上逊座献茶。头目道:“二
位到此何事?”陆彬道:“只因昨日大王差人到了敝庄,寄去华函一封,言不日就
是大王寿诞之期,要用大鱼。我二人既承钧命,连夜叫渔户照样搜捕。难道头领不
知,大王也没传行么?”那头目道:“大王业已传行。这是我们规矩,不得不问。
再者也好给跟从人的腰牌。二位体要见怪。”
    原来此厅是钟雄设立,盘查往来行人的。虽是至亲好友进了水寨,必要到此厅
上。虽不能挂号,他们也要暗暗记上门簿,记上年月日时,进寨为着何事,总要写
个略节。今日陆鲁之来,钟雄已然传令知会了。他们非是不知道,却故意盘查盘查,
一来好登门簿,二来查看随从来几名,每人给腰牌一个。待事完回来时,路过此处,
再将腰牌缴回。一个水贼竟有如此规矩!
    且说头目问明了来历。此时水手渔户既然给了腰牌,又有一个头目陪着陆鲁二
人从新上了船,这才一同来到钟雄住居之所。好大一所宅子,甚是煊赫,犹如府第
一般。竟敢设立三间宫门,有多少带刀虞候两旁侍立。头目先跑上台阶,进内回禀。
陆鲁二人在阶下恭候。智爷与丁二爷抬着鱼囗,远远而立,却是暗暗往四下偷看。
见周围水绕住宅,惟中间一条直路却甚平坦。正南面一座大山正是军山,正对宫门。
其余峰岭不少,高低不同。原来这水寨在军山山环之间,真是山水汇源之地。再往
那边看去,但见树木丛杂,隐隐的旗幡招展,想来那就是旱寨了。
    此时却听见传梆击点,已将陆鲁弟兄请进。迟不多会,只见跑出三四人来站在
台阶上点手,道:“将鱼抬到这里来。”智爷听见,只得与丁二爷抬过来,就要上
台阶儿。早有一人跑过来道:“站住!你们是进不去的。”智化道:“俺怎么进不
去呢?”有一人道:“朋友,告诉你,这个地方大王传行的紧,闲杂人等是进不去
的了。”智化道:“怎么着?难道俺们是闲杂人?你们是干吗的呢?”那人道:
“我们是跟着头目当散差使,俗名叫作打杂儿的。”智爷道:“哦!这就是了。这
末说起来,你们是不闲尽杂了。”那人听了,道:“好呀!,真正会说。”又有一
个道:“你本来胡闹,张口就说人家闲杂人,怎么怨得人家说呢?快着吧。忙忙接
过来,抬着走吧。”说罢,二人接过来,将鱼囗抬进去了。
    不知后文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9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8:23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蒋平因他姊妹没有坐骑,只得拉着马一同步行。刚走了数里之遥,究竟凤
仙柔弱,已然香汗津津,有些娇喘吁吁。秋葵却好,依然行有余力。蒋平劝着凤仙
骑马歇息。凤仙也就不肯推辞,搂过丝缰,上马缓辔而行。蒋爷与秋葵慢慢随后步
履。又走了数里之遥,秋葵步下也觉慢了。蒋爷是昨日泄了一天肚,又熬了一夜,
未免也就出汗。因此找了个荒村野店,一壁打尖,一壁歇息。问了问陈起望,尚有
二十多里。随意吃了些饮食,喂了坐骑,歇息足了。天将挂午,复又起身,仍是凤
仙骑马。及至到了陈起望,日已斜西。来到庄门,便有庄丁问了备细,连忙禀报。
    只见陆彬鲁英迎接出来,见了蒋平,彼此见礼。鲁英便问道:“此位何人?”
蒋爷道:“不必问,且到里面自然明白。”于是大家进了庄门,早见北侠等正在大
厅的月台之上恭候。丁二爷问道:“四哥如何此时才来?”蒋爷道:“一言难尽。”
北侠道:“这后面是谁?”蒋爷道:“兄试认来。”只见智化失声道:“哎哟!侄
女儿为何如此妆束?”丁二爷又说道:“这后面的也不是仆人,那不是秋葵侄女儿
么?”大家诧异。陆鲁二人更觉愕然。蒋爷道:“且到厅上,大家坐了好讲。”进
了厅房,且不叙座。凤仙就把父亲被获,现在襄阳王那里囚禁。“侄女等特特改妆
来寻伯父叔父,早早搭救我的爹爹要紧。”说罢,痛哭不止。大家惊骇非常,劝慰
了一番。陆彬急急到了后面,告诉鲁氏,叫他预备簪环衣服,又叫仆妇丫环将凤仙
姊妹请至后面,梳洗更衣。
    这里众人方问蒋爷道:“如何此时方到?”蒋平笑道:“更有可笑事。小弟却
上了个大当。”大家问道:“又是什么事?”蒋爷便将妈妈店之事述说一番,众人
听了笑个不了。其中多有认得首豹的,听说亡故了,未免又叹息一番。蒋爷往左右
一看,问道:“展大哥与我三哥怎么还没到?”智化道:“并未曾来。”
    正说之间,只见庄丁进来禀道:“外面有二人说是找众位爷们的。”大家说道:
“他二人如何此时方到呢?快请!庄丁转身去不多时,众人才要迎接,谁知是跟展
爷徐爷的伴当,形色仓皇。蒋爷见了,就知不妥,连忙问道:“你家爷为何不来?”
伴当道:“四爷,不好了!我家爷们被钟雄拿去了。”众人问道:“如何会拿了去
呢?”展爷的伴当道:“只因昨晚徐三爷要到五峰岭去,是我家爷拦之再三,徐三
爷不听,要一人单去。无奈何,我家爷跟随去了,却暗暗吩咐叫小人二人暗暗瞧望:
‘倘能将五爷骨殖盗出,事出万幸;如有失错之时,你二人收拾马匹行李,急急奔
陈起望便了。’谁知到了那里,徐三爷不管高低,硬往上闯。我家爷再也拦挡不住。
刚然到了五峰岭上,徐三爷往前一跑,不想落在堑坑里面。是我家爷心中一急,原
要上前解救,不料脚下一跳,也就落下去了。原来是梅花堑坑。登时出来了多少喽
兵,用挠钩套索将二位爷搭将上来,立刻绑缚了。众喽兵声言必有余党,快些搜查。
我二人听了,急跑回寓所,将行李马匹收拾收拾,急急来到此处。众位爷们早早设
法搭救二位爷方好。”众人听了,俱各没有主意。智化道:“你二人且自歇息去吧。”
二人退了下来。
    此时厅上已然调下桌椅,摆上酒饭。大家入座,一壁饮酒,一壁计议。智化问
陆彬道:“贤弟,这洞庭水寨广狭可有几里?”陆彬道:“这水寨在军山内,方圆
有五里之遥。虽称水寨,其中又有旱寨,可以屯积粮草。似这九截松五峰岭,仅是
水寨之外的去处。”智化又问道:“这水寨周围可有什么防备呢?”陆彬道:“防
备的甚是坚固。每逢通衢之处,俱有碗口粗细的大竹栅一座竹城。此竹见水永无损
坏。纵有枪炮,却也不怕;倒是有纯钢利刃可削的折,余无别法。”蒋平道:“如
此说来,丁二弟的宝剑却是用着了。”智化点了点头,道:“此事须要偷进水寨,
探个消息方好。”蒋平道:“小弟同丁二弟走走。”陆彬道:“弟与鲁二弟情愿奉
陪。”智化道:“好极。就是二位贤弟不去,劣兄还要劳烦。什么缘故呢?因你二
位地势熟识。”陆彬道:“当得,当得。”回头吩咐伴当预备小船一只,水手四名,
于二鼓起身,伴当领命,传话去了。
    蒋平又遭:“还有一事,沙员外又当怎么样呢?”智化道:“据我想来,奸王
囚禁沙大哥,无非使他归服之意,决无杀害之心。我明日写封书信暗暗差人知会沈
仲元,叫他暗中照料,待有机缘,得便救出,也就完事了。”大家计议已定。饮酒
吃饭已毕,时已初鼓之半。
    丁蒋陆鲁四位收拾停当,别了众人,乘上小船。水手摇桨,荡开水面,竟奔竹
城而来。此时正在中秋,淡云笼月,影映清波,寂静至甚。越走越觉幽僻,水面更
觉宽了。陆彬吩咐水手往前摇,来到了竹城之下。陆彬道:“住桨。”水手四面撑
住。陆彬道:“蒋四兄这外面水势宽阔,竹城以内却甚狭隘。不远即可到岸,登岸
便是旱寨的境界了。”鲁英向丁二爷要过剑来,对着竹城抡开就劈,只听“(口克)
吱”一声。鲁二爷连声称:“好剑!好剑!”蒋爷看时,但见大竹斜岔儿已然开了
数根。丁二爷道:“好是好,但这一声真是爆竹相似,难道里面就无人知觉么?”
陆彬笑道:“放心,放心。此处极其幽僻的所在,里面之人轻易不得到此的。”蒋
平道:“此竹虽然砍开,只是如何拆法呢?”鲁二爷道:“何用拆呢。待小弟来。”
过去伸手将大竹捻住,往上一挺。一挺,上面的竹梢儿就比别的竹梢儿高有三尺,
底下却露出一个大洞来。鲁英道:“四兄请看,如何?”蒋平道:“虽则开了便门,
只是上下斜尖锋芒,有些不好过。又恐要过时,再落下一根来,扎上一下,也就不
轻呢。”陆彬道:“不妨事。此竹落不下来。竹梢之上有竹枝,彼此攀绕,是再也
不能动的。实对四兄说:我们渔户往往要进内偷鱼,就用此法,万无一失。”
    蒋爷听了,急急穿了水靠,又将丁二爷的宝剑掖在背后,说声:“失陪。”一
伙身,“哩”的一声,只见那边“扑通”的一响,就是一个猛子,不用换气,便抬
起头来一看,已然离岸不远,果然水面狭窄。急忙奔到岸上,顺堤行去。只见那边
隐隐有个灯光,忽忽悠悠而来。蒋爷急急奔到树林,跃身上树,坐在杈醚之上,往
下觑视。
    可巧那灯也从此条路经过,却是两个人。一个道:“咱们且商量商量。刚才回
了大王,叫咱们把那黑小子带了去。你想想他那个样子,咱们服侍的住么?告诉你
说,我先干不了。”那一个道:“你站站,别推干净呀。你要干不了,谁又干得了
呢?就是回,不是你要回的么?怎么如今叫带了去,你就不管了呢?这是什么话呢?”
这一个道:“我原想着:他要酒要菜闹的不象,回回大王,或者赏下些酒菜来,咱
们也可以润润喉,抹抹嘴。不想要带了去,要收拾。早知叫带了去,我也就不回了。”
那人道:“我不管。你既回了,你就带了去,我全不管。”这一个道:“好兄弟,
你别着急,我倒有个主意,你得帮着我说。见了黑小子,咱们就说替他回了,可巧
大王正在吃酒。听说他要喝酒,甚是欢喜,立刻请他去,要与他较较酒量。他听见
这话,包管欢欢喜喜,跟着咱们走。只要诓到水寨,咱们把差事交代了,管他是怎
么着呢。你想好不好?”那人道:“这倒使得,咱们快着去吧。”二人竟奔旱寨去
了。
    蒋爷见他们去远,方从树上下来,暗暗跟在后面。见路旁有一块顽石,颇可藏
身,便隐住身体等候。不多时,见灯光闪烁而来。蒋爷从背后抽出剑来,侧身而立。
见灯光刚到跟前,只将脚一伸,打灯笼的不防栽倒在地。蒋爷回手一剑,已然斩讫。
后面那人还说:“大哥走的好好的,怎么躺下了?……”话未说完,钢锋已到,也
就呜呼哀哉了。
    此时徐庆却认出是四爷蒋平,连声唤道:“四弟!四弟!”蒋爷见徐庆锁铐加
身,急急用剑砍断。徐庆道:“展大哥现在水寨,我与四弟救他去。”蒋平闻听,
心内辗转,暗道:“水寨现有钟雄,如何能够救的出来?若说不去救,知道徐爷的
脾气,他是决意不肯一人出去的,何况又是他请来的呢。”只得扯谎道:“展大哥
已然救出,先往陈起望去了。还是听见展大哥说三哥押旱寨,所以小弟特特前来。”
徐庆道:“你我从何处出去?”蒋爷道:“三哥随我来。”他仍然绕到河堤。可巧
那边有个小小的划子,并且有个掉子,是个打鱼小船。蒋爷道:“三哥少待。”他
便跳下水去,上了划子摇起掉子;来到堤下,叫徐庆坐好。奔到竹洞之下,先叫徐
庆窜出,自己随后也就出来,却用脚将划子蹬开。陆彬且不开船,叫鲁英仍将大竹
一根一根按斜岔儿对好。收拾已毕,方才开船回庄。此时已有五鼓之半了。
    大家相见,徐庆独独不见展熊飞,便问道:“展大哥在那里?”蒋爷已悄悄的
告诉了二爷了。丁二爷见问,即接口道:“因听见沙员外之事,急急回转襄阳去了。”
真是粗鲁之人好哄,他听了此话,信以为真,也就不往下问了。
    到了次日,智爷又嘱陆鲁二人派精细渔户数名,以打鱼为由,前到湖中探听。
这里众人便商量如何收伏钟雄之计。智化道:“怎么能够身临其境,将水寨内探访
明白,方好行事,似这等望风捕影,实在难以预料。如今且商量盗五弟的骨殖要紧。”
正在议论,只见数名渔户回来,真道:“探得钟雄那里因不见了徐爷,各处搜查,
方知杀死喽兵二名,已知有人暗到湖中。如今各处添兵防守,并且将五峰岭的喽兵
俱各调回去了。”智化听了,满心欢喜,道:“如此说来,盗取五弟的骨殖不难了。”
便仍嘱丁蒋鲁陆四位道:“今晚务将骨殖取回。”四人欣然愿往。智化又与北侠等
商议,备下灵幡祭礼,等到取回骨殖,大家共同祭奠一番,以尽朋友之谊。众人见
智化处事合宜,无不乐从。
    且说蒋了陆鲁四人到了晚间初鼓之后,便上了船,却不是昨日晚间去的路径。
丁二爷道:“陆兄为何又往南去呢?”陆彬道:“丁二哥却又不知。小弟原说过这
九截松五峰岭,不在水寨之内。昨日愉进水寨,故从那里去;今晚要上五峰岭,须
向这边来。再者他虽然将喽兵撤去,那梅花堑坑必是依然埋伏。咱们与其涉险,莫
若绕远。俗话说的好:‘宁走十步远,不走一步险。’小弟意欲从五峰岭的山后上
去,大约再无妨碍。”丁蒋二人听了,深为佩服。
    一时来到五峰岭山后,四位爷弃舟登岸。陆彬吩咐水手留下两名看守船只,叫
那两名水手扛了锹镢,后面跟随。大家攀藤附葛,来到山头。原来此山有五个峰头,
左右一边两个俱各矮小,独独这个山头高而大。衬着这月朗星稀,站在峰头往对面
一看,恰对着青簇簇翠森森的九株松树。丁二爷道:“怪道唤作九截松五峰岭,真
是天然生成的佳景。”蒋平到了此时,也不顾细看景致,且向地基寻找埋玉堂之所。
才下了峻岭,走未数步,已然看见一座荒丘,高出地上。蒋平由不得痛彻肺腑,泪
如雨下——却又不敢放声,惟有悲泣而已。陆鲁二人便吩咐水手动手,片刻工夫,
已然露出一个瓷坛。蒋平却亲身扶出土来,丁二爷即叫水手小心运到船上。才待转
身,却见一人在那边啼哭。
    不知此人是谁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8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8:14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甘婆去后,谁知他二人只顾在上房说话,早被厢房内主仆二人听了去了,
又是欢喜,又是愁烦。欢喜的是认得蒋平,愁烦的是机关泄露。你道此二人是谁?
原来是凤仙秋葵姊妹两个,女扮男妆,来到此处。
    自从沙龙沙员外拿住金面神蓝骁,后来起解了,也就无事了。每日与孟杰焦赤
史云等游田射猎,甚是清闲。一日,本县令尹忽然来拜,声言为访贤而来,襄阳王
特请沙龙作个领袖,督率乡勇操演军务。沙员外以为也是好事,只得应充。到了县
内,令尹待为上宾,优隆至甚,隔三日设一小宴,十日必是一大宴。慢说是沙员外
自以为得意,连孟杰焦赤俱是望之垂涎,真是“君子可欺以其方”。
    那知这令尹是个极其奸猾的小人,皆因襄阳王知道沙龙本领高强,情愿破万两
黄金,拿获沙龙,与蓝骁报仇。偏偏的遇见了这贪婪的赃官,他道:“拿沙龙不难,
只要金银凑手,包管事成。”奸王果然如数交割。他便设计将沙龙诓上圈套。
    这日正是大宴之期,他又暗设牢笼,以殷勤劝酒为题,你来敬三杯,我来敬三
杯。不多的工夫,把个沙龙喝的酩酊大醉,步履艰难,便叫伴当回去,说:“你家
员外多吃了几杯,就在本县堂斋安歇。明早还要操演军务。”又赏了伴当几两银子,
伴当欢欢喜喜回去。就是孟焦二人也习以为常,全不在意。他却暗暗将沙龙交付来
人,连夜押解襄阳去了。
    后来焦孟二人见沙龙许多日期不见回来,便着史云前去探望几次,不见信息,
好生设疑。一时惹恼了焦赤性儿,便带了史云猎户人等闯到公堂厮闹。谁知人人皆
说县宰因亲老告假还乡,已于三日前起身了。又问沙龙时,早已解到襄阳去了。焦
赤听了急得两手扎煞,毫无主意。纵要闹,正头乡主已走,别人全不管事的。只得
急急回庄,将此情节告诉孟杰。孟杰也是暴跳如雷。登时传扬,里面皆知,凤仙秋
葵姊妹哭个不了。幸亏凤仙有主意,先将孟杰焦赤二人安置,恐他二人粗卤生出别
的事来,便对二人说道:“二位叔父不要着急,襄阳王既与我父作对,他必暗暗差
人到卧虎沟前来图害,此庄却是要紧的。我父亲既不在家,全仗二位叔父支持,说
不得二位叔父操劳,昼夜巡察,务要加意的防范,不可疏懈。”孟焦二人满口应承。
只有昼夜保护此庄,再也不生妄想了。
    后来凤仙却暗暗使得用之人,到了襄阳打听。幸喜襄阳王爱沙龙是一条好汉,
有意收伏,不肯加害,惟有囚禁而已。差人回来将此情节说了,凤仙姊妹心内稍觉
安慰,复有思忖道:“襄阳王作事这等机密,大约欧阳伯父与智叔父未必尽知其详,
莫若我与妹子亲往襄阳走走。倘能见了欧阳伯父与智叔父,那时大家商议,搭救父
亲便了。”主意已定,暗暗与秋葵商议。秋葵更是乐从,便说道:“很好。咱们把
正事办完了,顺便到太守衙门再看看牡丹姐姐,我还要与干娘请请安呢。”凤仙道:
“只要到了那里,那就好说了。但咱如何走法呢?”秋葵道:“这有何难呢。姐姐
扮作相公,充作姐夫,就算艾虎;待妹子扮作个仆人跟着你,岂不妥当么?”凤仙
道:“好是好,只是妹妹要受些屈了。”秋葵道:“这有什么呢。为救父亲,受些
屈也是应当的,何况是逢场作戏呢。”二人商议明白,便请了孟焦二位,一五一十
俱备说明,托他二人好好保守庄园,又派史云急急赶到茉花村,惟恐欧阳伯父还在
那里,尚未起身,约在襄阳会齐。诸事分派停妥,他二人改扮起来,也不乘马,惟
恐犯人疑忌,仿佛是闲游一般。亏得他姐妹二人虽是女流,却是在山中行围射猎惯
的,不至于鞋弓袜小,寸步难行。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。这天恰恰行路迟了,在妈
妈店内,虽被甘婆用药酒迷倒,多亏玉兰劝阻搭救。
    且说凤仙饮水之后,即刻苏醒。睁眼看时,见灯光明亮,桌上菜蔬犹存,包裹
照旧,自己纳闷道:“我喝了两三口酒,难道就喝醉了不成?”正在思索,只见秋
葵张牙欠口,翻身起来,道:“姐姐,我如何醉倒了呢?”凤仙摆手道:“你满口
说的是什么!”秋葵方才省悟,手把嘴一握,悄悄道:“幸亏没人。”凤仙将头一
点,秋葵凑到跟前。凤仙低言道:“我醉的有些奇怪,别是这酒有什么缘故吧?”
秋葵道:“不错。如此说来,这不是贼店么?”凤仙道:“你听!上房有人说话。
咱们悄地听了,再做道理。”因此姊妹二人来至窗下,将蒋平与甘婆的说话,听了
个不亦乐乎。急急回转厢房,又是欢喜,又是愁烦。忽听窗外脚步声响,是蒋爷与
马添草料,奔了碾台儿去了。凤仙道:“等蒋叔父回来,便唤住,即速请进。”秋
葵即倚门而待。
    少时,蒋平添草回来。秋葵便唤道:“蒋叔请进内屋坐。”只这一句,把个蒋
平吓了一跳,只得进屋。又见一个后生,迎头拜揖,道:“侄儿艾虎拜见。”蒋爷
借灯光一看,虽不是艾虎,却也面善,更觉发起怔来了。秋葵在旁道:“他是凤仙,
我是秋葵,在道上冒了艾虎的名儿来的。”蒋爷在卧虎沟住过,俱是认得的,不觉
诧异道:“你二人如何来到此处呢?”说罢,回身往外望一望。凤仙叫秋葵在门前
站立,如有人来时,咳嗽一声。方对蒋爷将父亲被获情节略说梗概,未免的泪随语
下。蒋平道:“且不必啼哭。侄女仍以艾虎为名,同我到上房。”说毕,和凤仙来
到明间坐下,秋葵一同来到上房。
    忽见甘婆从后面端了小菜杯箸来,见蒋爷已将那厢房主仆让到上屋明间,知道
为提亲一事,便嘻嘻笑道:“怎么叔叔在明间坐么?”蒋爷道:“明间宽阔豁亮。
嫂嫂且将小菜放下,过来见了。这是我侄儿艾虎,他乃紫髯伯的义儿,黑妖狐的徒
弟。”甘婆道:“呀!真是‘大水冲了龙王庙,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’。就是欧阳
爷智公子,亡夫俱是好相识。原来是他二位义儿高徒,怪道这样的英俊呢。相公休
要见怪,恕我无知,失敬了!”说罢,福了一福。凤仙只得还了一揖,连称:“好
说!不敢!”秋葵过来,将桌子帮着往前搭了一搭。甘婆安放了小菜,却是两分杯
著:原来是蒋爷一分,自己陪的一分。如今见这相公过来,转身还要取去。蒋爷道:
“嫂嫂不用取了,厢房中还有两分,拿过来岂不省事。不过是嫂嫂将酒杯洗净了,
就不妨事了。”甘婆瞅了蒋平一眼,道:“多嘴讨人嫌呀!”蒋平道:“嫂嫂嫌我
多嘴,回来我就一句话也不说了。”甘婆笑道:“好叔叔,你说吧!嫂嫂多嘴不是
了。”笑着,端菜去了。这里蒋爷悄悄的问了一番。
    不多时,甘婆端了菜来,果然带了两分杯奢,俱各安放好了。蒋爷道:“贤侄,
你这尊管,何不也就叫他一同坐了呢?”甘婆道:“真个的又没有外人,何妨呢。
就在这里打横儿,岂不省了一番事呢!”于是蒋平上座,凤仙次座,甘婆主座相陪,
秋葵在下首打横。甘婆先与蒋爷斟了酒,然后挨次斟上,自己也斟上一杯。蒋平道:
“这酒喝了,大约没有事了。”甘婆笑道:“你喝吧。不怪人家说你多嘴。你不信,
看嫂嫂喝个样儿你看。”说着,端起来,“吱”的一声就是半杯子,蒋平笑道:
“嫂嫂你不要喉急,小弟情愿奉陪。”又让那主仆二人,端起杯来一饮而尽。凤仙
秋葵俱备喝了一口,甘婆复又斟上。这婆子一壁殷勤,一壁注意在相公面上,把个
凤仙倒瞅的不好意思了。
    蒋平道:“嫂嫂,我与艾虎侄儿相别已久,还有许多言语细谈一番。嫂嫂不必
拘泥,有事请自尊便。”甘婆听了,心下明白,顺口说道:“既是叔叔要与令侄攀
话,嫂嫂在此反倒搅乱清谈。我那里还吩咐你侄女作的点心羹汤,少时拿来,外再
烹上一壶新茶如何?”蒋平道:“很好。”甘婆又向凤仙道:“相公,夜深了,随
意用些酒饭,休要作客,老身不陪了。”凤仙道:“妈妈请便,明日再为面谢。”
甘婆道:“好说,好说。请坐吧。”秋葵送出屋门。甘婆道:“管家,让你相公多
少吃些,不要饿坏了。”秋葵答应,回身笑道:“这婆子竟有许多唠叨。”蒋爷道:
“你二人可知他的意思么?”秋葵道:“不用细言,我二人早已俱听明白了。”凤
仙努嘴道:“悄言,不要高声。”蒋平道:“既然听明,我也不必絮说。侄女的意
下如何呢?”凤仙道:“侄女是个女子,怎么成呢?”蒋平道:“若论此女,我知
道的。当初甘大哥在日,我们时常盘桓,提起此女来,不但品貌出众,而且家传的
一口飞刀,甚是了得。原要与卢大哥攀亲,不如替卢珍侄儿定下吧。”
    正在谈论,果然甘婆端了羹汤点心来,又是现烹的一壶新茶,还间:“要什么
不要?”蒋爷道:“已足够了,嫂嫂歇歇吧。”甘婆方转身回到后面去了。凤仙问
蒋平因何到此,蒋爷将往事说了一遍,又言:“与侄女在此,遇的很巧。明日同赴
陈起望,你欧阳伯父智叔父丁二叔父等俱在那里,大家商议搭救你父亲便了。”凤
仙秋葵深深谢了。真是事多话长,整整说了一夜。
    天光发晓,甘婆早已出来张罗。蒋平把艾虎已经定了亲,想替卢珍侄儿定下这
头婚事对甘婆说了,待向卢爷谈过后即来纳聘。甘婆听了也自欣喜。又见蒋爷打开
包囊,取出了二十两银,道:“大哥仙逝,未能吊唁。些须薄意,聊以代格。”甘
婆不能推辞,欣然受了。凤仙叫秋葵拿出白银一封,道:“妈妈将此银收下,作为
日用薪水之资。以后千万不要做此暗昧之事了。”一句话说的甘婆满面通红,无言
可答,只是说道:“相公放心。如此厚贶,却之不恭,受之有愧,权且存留就是了。”
说罢,就福了一福。
    此时蒋平已将坐骑备妥,连凤仙的包裹俱备扣备停当,拉出柴扉,彼此叮咛一
番。甘婆又指引路径,蒋平等谨记在心,执手告别,直奔陈起望的大路而来。
    未知后文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7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8:03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蒋平听得里面问道:“什么人?敢则是投店的么?”蒋平道:“正是。”
又听里面答道:“少待。”不多时灯光显露,将柴扉开放,道:“客官请进。”蒋
平道:“我还有鞍马在此。”店主人道:“客官自己拉进来吧。婆子不知尊骑的毛
病,恐有失闪。”蒋平这才留神一看,原来是个店妈妈,只得自己拉进了柴扉。见
是正房三间,西厢房三间,除此并无别的房屋。蒋平问道:“我这牲口在那里喂呢?”
婆子道:“我这里原是村庄小店,并无槽头马棚,那边有个碾子,在那碾台儿上,
就可以喂了。”蒋平道:“也倒罢了。只是我这牲口就在露天地里了。好在夜间还
不甚凉,尚可以将就。”说罢,将坐骑拴在碾台子桩柱上,将镫扣好,打去嚼子,
打去后(革酋),把皮(革占)拢起,用稍绳捆好;然后解了肚带,轻轻将鞍子揭下,
屉却不动,恐鞍心有汗。
    此时店婆已将上房掸扫,安放灯烛。蒋爷抱着鞍子,到了上房,放在门后。抬
头一看,却是两明一暗。掀起旧布单帘,来到暗间,从腰间解下包囊,连马鞭俱放
在桌子上面,掸了掸身上灰尘。只听店妈妈道:“客官是先净面后吃茶?是先吃茶
后净面呢?”蒋平这才把店妈妈细看,却有五旬年纪,甚是干净利便,答道:“脸
也不净,茶也不吃。请问妈妈贵姓。”店婆道:”婆子姓甘。请问客官尊姓。”蒋
爷道:“我姓蒋。请问此处是何地名?”甘婆子道:“此处名叫神树岗。”蒋爷道:
“离陈起望尚有多远?”婆子道:“陈起望在正西,此处却是西北。从此算起,要
到陈起望,足有四五十里之遥。客官敢则是走差了路了?”蒋爷道:“只因身体欠
爽,又在昏黑之际,不料把道路走错了。请问妈妈,你这里可有酒么?”甘婆子道:
“酒是有的,就只得村醪,并无上样名酒。”蒋爷道:“村醪也好,你与我热热的
暖一角来。”甘婆子答应,回身去了。
    多时,果然暖了一壶来,倾在碗内。蒋爷因肚泄口燥,那管好歹,端起来一饮
而尽。真真是“沟里翻船”。想蒋平何等人物,何等精明,一生所作何事,不想他
在妈妈店,竟会上了大当。可见为人艺高是胆大不得的。此酒入腹之后,觉得头眩
目转。蒋平说声“不好”!尚未说出口,身体一晃,咕咚栽倒尘埃。
    甘婆子笑道:“我看他身体瘦弱,是个不禁酒的。果然。”伸手向桌子上拿起
包囊一摸,笑容可掬,正在欢喜。忽听外面叫门,道:“里面有人么?”这一叫不
由的心里一动,暗道:“忙中有错。方才既住这个客官,就该将门前灯笼挑了。一
时忘其所以,又有上门的买卖来了。既来了,再没有往外推之理。且喜还有两间厢
房,莫若让到那屋里去。”心里如此想,口内却应道:“来了,来了。”执了灯笼,
来开柴扉,一看却是主仆二人。只听那仆人问道:“此间可是村店么?”甘婆道:
“是便是,却是乡村小店,惟恐客官不甚合心。再者并无上房,只有厢房两间,不
知可肯将就么?”又听那相公道:“既有两间房屋,已足够了,何必定要正房呢。”
甘婆道:“客官说的是。如此请进来吧。”主仆二人刚然进来。甘婆子却又出去,
将那白纸灯笼系下来,然后关了柴扉,就往厢房导引。
    忽听仆人说道:“店妈妈,你方才说没有上房,那不是上房么?”甘婆子道:
“客官不知。这店并无店东主人,就是婆子带着女儿过活。这上房是婆子住家,只
有厢房住客。所以方才说过,恐其客官不甚合心呢。”这婆子随机应变,对答的一
些儿马脚不露。这主仆那里知道上房之内,现时迷倒一个呢。
    说话间来到厢房,婆子将灯对上。这主仆看了看,倒也罢了,干干净净可以住
得。那仆人将包裹放下。这相公却用大袖掸去灰尘。甘婆子见相公形容俏丽,肌肤
凝脂,妩媚之甚,便问道:“相公用什么?趁早吩咐。”相公尚未答言,仆人道:
“你这里有什么,只管做来,不必问。”甘婆道:“可用酒么?”相公道:“酒倒
罢了。”仆人道:“如有好酒,拿些来也可以使得。”
    甘婆听了笑了笑,转身出来,执着灯笼,进了上房,将桌子上包裹拿起。出了
上房却进了东边角门。原来角门以内仍是正房厢房以及耳房,共有数间。只听屋内
有人问:“母亲,前面又是何人来了?”婆子道:“我儿体问,且将这包裹收起,
快快收拾饭食。又有主仆二人到了,老娘看这两个也是雏儿。少时将酒预备下就是
了。”忽听女子道:“母亲,方才的言语难道就忘了么?”甘婆子道:“我的儿呀,
为娘的如何忘了呢。原说过就做这一次,下次再也不做了。偏他主仆又找上门来,
叫为娘的如何推出去呢?说不得,这叫做‘一不做二不休’。好孩子,你帮着为娘
再把这买卖做成了,从此后为娘的再也不干这营生了。——可是你说的咧,伤天害
理做什么。好孩子,快着些儿吧!为娘的安放小菜去。”说着话,又出去了。
    原来这女子就是甘婆之女,名唤玉兰,不但女工针黹出众,而且有一身好武艺,
年纪已有二旬,尚未受聘。只因甘婆作事暗昧,玉兰每每规谏,甘婆也有些回转。
就是方才取酒药蒋平时,也央及了个再三,说过就作这一次。不想又有主仆二人前
来。玉兰无奈何将菜蔬做妥,甘婆往来搬运,又称赞这相公极其俊美。玉兰心下踌
躇。后来甘婆拿了酒去。玉兰就在后面跟来,在窗外偷看。见这相公面如傅粉,白
而生光,唇似涂朱,红而带润,惟有双眉紧蹙,二目含悲,长吁短叹,似有无限的
愁烦。玉兰暗道:“看此人不是俗子村夫,必是贵家公子。”再看那仆人坐在横头,
粗眉大眼,虽则丑陋,却也有一番娇媚之态。只听说道:“相公早间打尖,也不曾
吃些什么。此时这些菜蔬虽则清淡,却甚精美,相公何不少用些呢?”又听相公呖
呖莺莺说道:“酒肴虽美,无奈我吃不下咽。”说罢,又长叹了一声。忽听甘婆道:
“相公既懒进饮食,何不少用些暖酒,开开胃口,管保就想吃东西了。”玉兰听至
此,不由的发恨道:“人家愁到这步田地,还要将酒害人,我母亲太狠心了!”忿
忿回转房中去了。
    不多时,忽听甘婆从外角门进来,拿着包裹,笑嘻嘻的道:“我的儿呀,活该
我母女要发财了。这包裹比方才那包裹尤觉沉重,快快收起来,帮着为娘的打发他
们上路。”口内说着,眼儿却把玉兰一看。见玉兰面向里,背朝外,也不答言,也
不接包裹。甘婆连忙将包裹放下,赶过来将玉兰一拉,道:“我的儿,你又怎么了?”
谁知玉兰已然哭的泪人儿一般。婆子见了,这一惊非小,道:“哎哟!我的肉儿,
心儿,你哭的为何?快快说与为娘的知道,不是心里又不自在了?”说罢,又用巾
帕与玉兰拭泪。玉兰将婆子的手一推,悲切切的道:“谁不自在了呢?”婆子道:
“既如此,为何啼哭呢?”玉兰方说道:“孩儿想爹爹留下的家业,够咱们娘儿两
个过的了。母亲务要作这伤天害理的事作什么?况且爹爹在日,还有三不取:僧道
不取,囚犯不取,急难之人不取。如今母亲一概不分,只以财帛为重。倘若事发,
如何是好?叫孩儿怎不伤心呢。”说罢,复又哭了。
    婆子道:“我的儿,原来为此。你不知道为娘的也有一番苦心,想你爹爹留下
家业,这几年间坐吃山空,已然消耗了一半,再过一二年也就难以度日了。再者你
也不小了,将来陪嫁妆奁,那不用钱呢。何况我偌大年纪,也不弄下个棺材本儿么?”
玉兰道:“妈妈也是多虑。有说有的话,没说没的话。似这样损人利己,断难永享,
而且人命关天的,如何使得?”婆子道:“为娘的就做这一次,下次再也不做了。
好孩子!你帮了妈妈去。”玉兰道:“母亲休要多言。孩儿就知恪遵父命。那相公
是急难之人,这样财帛是断取不得的。”甘婆听了犯想道:“闹了半天,敢则是为
相公。可见他人大心大了。”便问道:“我儿,你如何知那相公是急难之人呢?”
玉兰道:“实对妈妈说知:方才孩儿已然悄到窗下看了,见他愁容满面,饮食不进,
他是有急难之事的,孩儿实实不忍害他。孩儿问母亲将来倚靠何人?”甘婆道:
“哎哟!为娘的又无多余儿女,就只生养了你一个,自然靠着你了。难道叫娘靠着
别人不成么?”玉兰道:“虽然不靠别人,难道就忘了半子之劳么?”
    一句话提醒了甘婆,心中恍然大悟,暗道:“是呀,我正愁女儿没有人家,如
今这相公生的十分俊美,正可与女儿匹配。我何不把他作个养老女婿,又完了女儿
终身大事,我也有个倚靠,岂不美哉?可见‘利令智昏’,只顾贪财,却忘了正事。”
便嘻嘻笑道:“亏了女儿提拨我,险些儿错了机会。如此说来,快快把他救醒,待
为娘的与他慢慢商酌——只是不好启齿。”玉兰道:“这也不难。莫若将上房的客
官也救醒了,只认做合他戏耍,就烦那人替说,也免得母亲碍口,岂不两全其美么?”
甘婆哈哈笑道:“还是女儿有计算。快些走吧,天已三鼓了。”玉兰道:“母亲还
得将包裹拿着,先还了他们。不然,他们醒来时不见了包裹,那不是有意图谋了么?”
甘婆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便将两个包裹抱着,执了灯笼,玉兰提了凉水。
    母女二人出了角门,来到前院,先奔西厢房,将包裹放下。见相公伏几而卧,
却是饮的酒少之故。甘婆上前轻轻扶起。玉兰端过水来,慢慢灌下,暗将相公着实
的看了一番,满心欢喜。然后见仆人已然卧倒在地,也将凉水灌下。甘婆依然执灯
笼,又提了包囊。玉兰拿着凉水,将灯剔亮了,临出门时,还回头望了一望,见相
公已然动转。连忙奔到上房,将蒋平也灌了凉水。玉兰欢欢喜喜,回转后面去了。
    且说蒋平饮的药酒工夫大了,已然发散,又加灌了凉水,登时苏醒,拳手伸腿,
揉了揉眼,睁开一看,见自己躺在地下。再看桌上灯光明亮,旁边坐着个店妈妈,
嘻嘻的笑。蒋平猛然省悟,爬起来道:“好呀!你这婆子不是好人,竟敢在俺跟前
弄玄虚,也就好大胆呢。”婆子“噗哧”的一声笑道:“你这人好没良心,饶把你
救活了,你反来嗔我。请问你既知玄虚,为何入了圈套呢?你且坐了,待我细细告
诉你:老身的丈夫名唤甘豹,去世已三年了,膝下无儿,只生一女。……”蒋平道:
“且住。你提甘豹,可是金头太岁甘豹么?”甘婆道:“正是。”蒋平连忙站起,
深深一揖,道:“原来是嫂嫂,失敬了。”甘婆道:“客官如何如此相称?请道其
详。”蒋平道:“小弟翻江鼠蒋平。甘大哥曾在敝庄盘桓过数日,后来又与白面判
官柳青劫掠生辰黄金,用的就是蒙汗药酒。他说还有五鼓鸡鸣断魂香,皆是甘大哥
的传授。不想大哥竟自仙逝,有失吊唁,望乞恕罪。”说罢,又打一躬。甘婆连忙
福了一福,道:“惭愧,惭愧。原来是蒋叔叔到了。恕嫂嫂无知,体要见怪。亡夫
在日,曾说过陷空岛的五义,实实令人称羡不尽。方才叔叔提的柳青,他是亡夫的
徒弟。自从亡夫去世,多亏他殡殓发送,如今还时常的资助银两。”
    蒋平道:“方才提膝下无儿,只生一女。侄女有多大了?”甘婆道:“今年十
九岁,名唤玉兰。”蒋平道:“可有婆家没有?”甘婆道:“并无婆家。嫂嫂意欲
求叔叔作个媒的,不知可肯否?”蒋平道:“但不知要许何等样人家?”甘婆道:
“好叫叔叔得知,远在天涯,近在飓尺。”就将投宿主仆已然迷倒的事说了。“是
女儿不依,劝我救醒。看这相公甚是俊美,女儿年纪相仿。嫂嫂不好启齿,求叔叔
作个保山如何?”蒋平道:“好呀!若不亏侄女劝阻,大约我等性命休矣。如今看
着侄女分上,且去说说看。——但只一件,小弟自进门来,蒙嫂嫂踢了一杯问酒,
到了此时也觉饿了。可还有什么吃的没有呢?”甘婆道:“有,有,有。待我给你
收拾饭食去。”蒋平道:“且说下,说的事成与不成,事在两可,好歹别因不成了,
嫂嫂又把那法子使出来了,那可不是玩的。”甘婆哈哈笑道:“岂有此理!叔叔只
管放心吧。”甘婆子上后面收拾饭去了。
    不知亲事说成与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6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7:51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卢方自白玉堂亡后,每日茶饭无心,不过应个景而已。不多时,酒饭已毕,
四人闲坐。卢方因一夜不曾合眼,便有些困倦,在一旁和衣而卧。韩彰与蒋平二人
计议如何盗取骨殖,又张罗行李马匹。独独把个愣爷撇在一边,不瞅不睬,好生气
闷,心内辗转道:“同是结义弟兄,如何他们去得,我就去不得呢?难道他们尽弟
兄的情长,单不许我尽点心么?岂有此理!我看他们商量的得意,实实令人可气。”
站起身来,出了房屋,便奔展爷的单间而来。
    刚然进屋,见展爷方才睡醒,在那里擦脸,他也不管事之轻重,扑翻身跪倒道:
“哎呀!展大哥呀!委屈煞小弟了。求你老帮扶帮扶呀!”说罢,痛哭。倒把展爷
吓了一跳,连忙拉起他道:“三弟,这是为何?有活起来说。”徐庆更会撒泼,一
壁抽泣着,一壁说道:“大哥,你老若应了帮扶小弟,小弟方才起来;你老若不应,
小弟就死在这里了!”展爷道:“是了,劣兄帮扶你就是了。三弟快些起来讲。”
徐庆又磕了一个头,道:“大哥应了,再无反悔。”方立起身来,拭去泪痕,坐下
道:“小弟非为别事,求大哥同小弟到五峰岭走走。”展爷道:“端的为着何事?”
徐庆便将卢方要盗白玉堂的骨殖说了一遍。“他们三个怎么拿着我不当人,都说我
不好。我如今偏要赌赌这口气。没奈何,求大哥帮扶小弟走走。”展爷听了,暗暗
思忖道:“原来为着此事。我想蒋四弟是个极其精细之人,必有一番见解。而且盗
骨是机密之事,似他这鲁莽烈性,如何使得呢?若要不去,已然应了他,又不好意
思。而且他为此事屈体下礼,说不得了,好歹只得同他走走。”便问道:“三弟几
时起身?”徐庆道:“就在今晚。”展爷道:“如何恁般忙呢?”徐庆道:“大哥
不晓得,我二哥与四弟定于后日起身。我既要赌这口气,须早两天。及至他们到时,
咱们功已成了。那时方出这口恶气。还有一宗,大哥千万不可叫二哥四弟知道。晚
间我与大哥悄悄的一溜儿,急急赶向前去,方妙。”展爷无奈何,只得应了。徐庆
立起身来道:‘小弟还到那边照应去。大哥暗暗收拾行李器械马匹。起身以前,在
衙门后墙专等。”展爷点头。
    徐庆去后,展爷又好笑又后悔,笑是笑他粗卤,悔是不该应他。事已如此,无
可如何,只得叫过伴当来,将此事悄悄告诉他,叫他收拾行李马匹。又取过笔砚来,
写了两封字儿藏好。然后到按院那里看了一番,又同众人吃过了晚饭。看天已昏黑,
便转回屋中,问伴当道:“行李马匹俱有了?”伴当道:“方才跟徐爷的伴当来了,
说他家爷在衙门后头等着呢。将爷的行李马匹也拢在一处了。”展爷点了点头,回
手从怀中掏出两个字柬来道:“此柬是给公孙老爷的,此柬是给蒋四爷的。你在此
屋等着,候初更之后再将此字送去,就交与跟爷们的从人,不必面递。交待明白,
急急赶赴前去。我们在途中慢慢等你。这是怕他们追赶之意,省得徐三爷抱怨于我。”
伴当一一答应。
    展爷却从从容容出了衙门,来到后墙,果见徐庆与伴当拉着马匹,在那里张望,
上前见了。徐庆问道:“跟大哥的人呢?”展爷道:“我叫他随后来,惟恐同行叫
人犯疑。”徐应道:“很好。小弟还忘了一事,大哥只管同我的伴当慢慢前行。小
弟去去就来。”说罢,回身去了。
    且说跟展爷的伴当,在屋内候到起更,方将字柬送去。蒋爷的伴当接过字柬,
来到屋内一看,只见卢方仍是和衣而卧,韩彰在那里吃茶,却不见四爷蒋平。只得
问了问同伴,说在公孙先生那里。伴当即来到公孙策屋内,见公孙策拿过字柬,正
在那里讲论,道:“展大哥嘱咐小心奸细刺客,此论甚是。然而不当跟随徐三弟同
去。”蒋平道:“这必是我三哥磨着展大哥去的。”刚说着,又见自己的伴当前来,
便问道:“什么事件?”伴当道:“方才跟展老爷的人给老爷送了个字柬来。”说
罢,呈上。蒋爷接来打开看毕,笑道:“如何?我说是我三哥磨着展大哥去的,果
然不错。”即将字帖递与公孙策。公孙策从头至尾看去,上面写着:“徐庆跪求,
央及劣兄,断难推辞,只得暂时随去。贤弟见字,务于明日急速就到,共同帮助。
千万不要追赶!惟恐识破了,三弟面上不好看。……”云云。公孙策道:“言虽如
此,明日二位再要起身,岂不剩了卢大哥一人,内外如何照应呢?”蒋平道:“小
弟回去,与大哥二哥商量。既是展大哥与三哥先行,明日小弟一人足已够了。留下
二哥如何?”公孙策道:“甚好,甚好。”
    正说间,只见看班房的差人慌慌张张进来道:“公孙老爷,不好了!方才徐老
爷到了班房,吩咐道:‘你等歇息,俺要与姓邓的说句机密话。’独留小人伺候。
徐老爷进屋,尚未坐稳,就叫小人看茶去。谁知小人烹了茶来,只见屋内漆黑,急
急唤人掌灯看时,哎呀!老爷呀!只见邓车仰卧在床上,昏迷不省,满床血渍。原
来邓车的双睛,被徐老爷剜去了。现时不知邓车的生死。特来回禀二位老爷知道。”
公孙策与蒋平二人听了,惊骇非常,急叫从人掌灯来至外面班房看时,多少差役将
邓车扶起,已然苏醒过来,大骂徐庆不止。公孙策见此惨然形景,不忍注目。蒋平
吩咐差人好生服侍将养,便同公孙策转身来见卢方,说了详细,不胜骇然。大家计
议了一夜。
    至次日天明,只见门上的进来,拿着禀帖递与公孙先生一看,欢喜道:“好,
好,好。快请,快请。”原来是北侠欧阳春双侠丁兆蕙,自从押解金面神蓝骁赛方
朔方貂之后,同到茉花村,本欲约会丁兆兰同赴襄阳,无奈丁母欠安,双侠只得在
家侍奉。北侠告辞,丁家弟兄苦苦相留。北侠也是无事之人,权且住下。后来了母
痊愈,双侠商议,老母是有了年岁之人,为人子者不可远离膝下。又恐北侠踽踽凉
凉一人上襄阳,不好意思;而且因老母染病,晨昏问安,耽搁了多少日期,左右为
难,只得仍叫了二爷随着北侠同赴襄阳,留下丁大爷在家奉亲,又可以照料家务。
因此北侠与丁二爷起身。
    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,来到襄阳太守衙门。可巧门上正是金福禄,上前参见,
急急回禀了老爷金辉,立刻请至书房,暂为少待。此时黑妖狐智化早已接出来,彼
此相见,快乐非常。不多时,金太守更衣出来,北侠与丁二官人要以官长见礼。金
公那里肯受,口口声声以恩公呼之。大家谦让多时,仍是以宾客相待。左右献茶已
毕,寒温叙过,便提起按院衙门近来事体如何。黑妖狐智化连声叹气道:“一言难
尽!好叫仁兄贤弟得知,玉堂白五弟遭了害了。”北侠听了,好生诧异,丁二爷不
胜惊骇,同声说道:“竟有这等事!请道其详。”智化便从访探冲霄楼说起,如何
遇见白玉堂,将他劝回;后来又听得按院失去印信,想来白五弟就因此事拚了性命,
误落在铜网阵中倾生丧命,滔滔不断,说了一遍。北侠与丁二爷听毕,不由的俱各
落泪叹息。所谓“人以类聚,物以群分”,原是声应气求的弟兄,焉有不伤心的道
理。因此也不在太守衙门耽搁,便约了智化急急赶到按院衙门而来。早见公孙策在
前,卢方等随在后面,彼此相见。虽未与卢方道恼,见他眼圈儿红红的,面庞儿比
先前瘦了好些,大家未免唏嘘一番。独有丁兆蕙拉着卢方的手,由不得泪如雨下。
想起当初陷空岛与茉花村不过隔着芦花荡,彼此义气相投,何等的亲密,想不到五
弟却在襄阳丧命,而且又在少年英勇之时,竟是如此夭寿,尤为可伤。二人哭泣多
时,还亏了智化用言语劝慰。北侠也拦住丁二爷道:“二弟,卢大哥全仗你我开导
解劝,你如何反招大哥伤起心来呢?”说罢,大家来到卢方的屋内,就座献茶。北
侠等三人又问候颜大人的起居,公孙策将颜大人得病的情由述了一番。三人方知大
人也是为念五弟欠安,不胜浩叹。
    智化便问衙门近来事体如何。公孙策将已往之事一一叙说,渐渐说到拿住邓车。
蒋平又接言道:“不想从此又生出事来。”丁二爷间道:“又有何事?”蒋平便说:
“要盗五弟的骨殖。谁知俺三哥暗求展大哥帮助,昨晚已然起身。起身也罢了,临
走时俺三哥把邓车二目剜去。”北侠听了皱眉,道:“这是何意?”智化道:“三
哥不能报仇,暂且拿邓车出气。邓车也就冤的很了。”丁二爷道:“若论邓车的行
为伤天害理,失去二目也就不算冤。”公孙策道:“只是展大哥与徐三弟此去,小
弟好生放心不下。”蒋平道:“如今欧阳兄智大哥丁二弟俱各来了,妥当的很。明
日我等一同起身。行中留下我二哥服侍大哥,照应内外。小弟仍是为盗五弟骨殖之
事。欧阳兄三位另有一宗紧要之事。”智化问道:“还有什么事?”蒋平道:“只
因前次拿获邓车之时,公孙先生与展大哥探访明白:原来襄阳王所仗者飞又太保钟
雄,若能收伏此人,则襄阳不难破矣。如今就将此事托付三位弟兄,不知肯应否?”
智化丁兆蕙同声说道: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四弟不必问我等应与不应,到了那里,
看势做事就是了,何能预为定准。”公孙先生在旁,称赞道:“是极!是极!”
    说话间,酒席早已摆开,大家略为谦逊,即便人席。却是欧阳春的首座,其次
智化丁兆蕙,又其次公孙策卢方,下首是韩彰蒋平。七位爷把酒谈心,不必细表。
    到了次日,北侠等四个别了公孙策与卢韩二人,四人在路行程。偏偏的蒋平肚
泄起来,先前还可挣扎,到后来连连泄了几次,觉得精神倦怠,身体劳乏。北侠道:
“四弟既有贵恙,莫若找个寓所暂为歇息,明日再做道理,有何不可呢。”蒋平道:
“不要如此,你三位有要紧之事,如何因我一人耽搁。小弟想起来了,有个去处颇
可为聚会之所。离洞庭湖不远,有个陈起望,庄上有郎二人,一人姓陆名彬,一人
姓鲁名英,颇尚侠义。三位到了那里,只要提出小弟,他二人再无不扫榻相迎之理。
咱们就在那里相会吧。”说着,拧眉攒目,又要肚泄起来。北侠等三人见此光景,
只得依从。蒋平又叫伴当随去,沿途好生服侍,不可怠慢。伴当连连答应,跟随去
了。
    蒋爷这里左一次,右一次,泄个不了。看看的天色晚了,心内好生着急,只得
勉强认镫,上了坐骑,往前进发。心急嫌马慢,又不敢极力的催他,恐自己气力不
佳,乘控不住,只得缓辔而行。此时天已昏黑,满天星斗。好容易来到一个村庄,
见一家篱墙之上,高高挑出一个白纸灯笼。及至到了门前,又见柴门之旁,挂着个
小小笊篱,知是村庄小店,满心欢喜,犹如到了家里一般,连忙下马,高声唤道:
“里面有人么?”只听里面颤巍巍的声音答应。
    不知果是何人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5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7:40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襄阳王赵爵因见回文上有了印信,追问邓车。邓车说:“必是送印之人舞
弊。”奸王立刻将雷英唤来,问道:“前次将印好好交代托付于你,你送往那里去
了?”雷英道:“小臣奉千岁密旨,将印信小心在意撂在逆水泉内,并见此泉水势
汹涌,寒气凛冽。王爷因何追问?”奸王道:‘你既将印信撂在泉内,为何今日回
文仍有印信?”说罢,将回文扔下。雷英无奈从地下拾起一看,果见印信光明,毫
无错谬,惊的无言可答。奸王大怒道:“如今有人扳你送印作弊,快快与我据实说
来?”雷英道:“小臣实实将印送到逆水泉内,如何擅敢作弊?请问千岁,是谁说
来。”奸王道:“方才邓车说来。”
    雷英听了,暗暗发恨。心内一动,妙计即生,不由的冷笑道:“小臣只道那个
说的,原来是邓车。小臣启上千岁,小臣正为此事心中犯疑。我想按院乃包相的门
生,智略过人,而且他那衙门里能人不少,如何能够轻易的印信叫人盗去?必是将
真印藏过,故意的设一方假印,被邓车盗来。他以为干了一件少一无二的奇功,谁
知今日真印现出,不但使小臣徒劳无益,额外还担个不白之冤,兀的不委屈死人了。”
一席话说的个奸王点头不语。邓车羞愧难当,真是羞恼便成怒,一声怪叫道:“哎
哟!好颜查散!你竟敢欺负俺么!俺合你誓不两立。”雷英道:“邓大哥不要着急,
小弟是据理而论。你既能以废铁倒换印信,难道不准人家提出真的换上假的么?事
已如此,须要大家一同商议方好。”邓车道:“商议什么!俺如今惟有杀了按院,
以泄欺侮之恨,别不及言。有胆量的随俺走走呀!”只见沈仲元道:“小弟情愿奉
陪。”奸王闻听,满心欢喜。就在集贤堂摆上酒肴,大家畅饮。
    到了初鼓之后,邓车与沈仲元俱备改扮停当,辞了奸王,竟往按院衙门而来。
路途之间计议明白:邓车下手,沈仲元观风。及至到了按院衙门,邓车往左右一看,
不见了沈仲元,并不知他何时去的,心中暗道:“他方才还合我说话,怎么转眼间
就不见了呢?哦!是了!想来他也是个畏首畏尾之人,瞧不得素常夸口,事到头来
也不自由了。且看邓车的能为。待成功之后,再将他极力的奚落一场。”
    想罢,纵身越墙,进了衙门。急转过二堂,见书房东首那一间灯烛明亮。蹑足
潜踪,悄到窗下,湿破窗纸,觑眼偷看。见大人手执案卷,细细观看,而且时常掩
卷犯想。虽然穿着便服,却是端然正坐。旁边连雨墨也不伺候。邓车暗道:“看他
这番光景,却象个与国家办事的良臣,原不应将他杀却。奈俺老邓要急于成功,就
说不得了。”便奔到中间门边一看,却是四扇格扇,边格有锁锁着,中间两扇亲闭。
用手轻轻一撼,却是竖着立闩。回手从背后抽出刀来,顺着门缝将刀伸进,右腕一
挺劲,刀尖就扎在立闩之上。然后左手按住刀背,右手只用将腕子往上一拱,立闩
的底下已然出槽,右手又往旁边一摆,左手往下一按,只听咯当的一声,立柱落实。
轻轻把刀抽出,用口衔住。左右手把住了格扇,一边往怀里一带,一边往外一推,
微微有些声息,“吱溜溜”便开开了一扇。邓车回手拢住刀把,先伸刀,后伏身,
斜跨而入。即奔东间的软帘,用刀将帘一挑,“呼”的一声,脚下迈步,手举钢刀,
只听“咯当”一声。邓车口说:“不好!”磨转身往外就跑。早已听见哗啷一声。
又听见有人道:“三弟放手,是我!”“噗哧”的一声,随后就追出来了。
    你道邓车如何刚进来就跑了呢?只因他撬闩之时,韩二爷已然谆谆注视,见他
将门推开,便持刀下来。尚未立稳,邓车就进来了。韩二爷知他必奔东间,却抢步
先进东间。及至邓车掀帘迈步举刀,韩二爷的刀已落下。邓车借灯光一照,即用刀
架开,“咯当”转身出来,忙迫中将桌上的蜡灯哗啷碰在地下。此时三爷徐庆赤着
双足仰卧在床上,酣睡不醒,觉得脚下后跟上有人咬了一口,猛然惊醒,跳下地来
就把韩三爷抱住。韩二爷说:“是我!”一摔身,恰好徐三爷脚踏着落下蜡灯的蜡
头儿一滑,脚下不稳,“噗哧”爬伏在地。
    谁知看案卷的不是大人,却是公孙先生。韩爷未进东间之先,他已溜了出来。
却推徐爷,又恐徐爷将他抱住。见他赤着双足,没奈何才咬了他一口。徐爷这才醒
了。因韩二爷摔脱追将出去,他却跌倒的快当,爬起来的剪绝,随后也就呱叽呱叽
追了出来。
    且说韩二爷跟定邓车,窜房越墙,紧紧跟随,忽然不见了。左顾右盼,东张西
望,正然纳闷,猛听有人叫道:“邓大哥,邓大哥!榆树后头藏不住,你藏在松树
后头吧。”韩二爷听了,细细往那边观瞧,果然有一棵榆树,一棵松树,暗暗道:
“这是何人呢?明是告诉我这贼在榆树后面。我还发呆么?”想罢,竟奔榆树而来。
果真邓车离了榆树,又往前跑。韩二爷急急垫步紧赶,追了个嘴尾相连,差不了两
步,再也赶不上。
    又听见有人叫道:“邓大哥!邓大哥!你跑只管跑,小心着暗器呀!”这句话
却是沈仲元告诉韩彰防着邓车的铁弹。不想提醒了韩彰,暗道:“是呀!我已离他
不远,何不用暗器打他呢?这个朋友真是旁观者清。”想罢,左手一撑,将弩箭上
上。把头一低,手往前一点。这边“。曾”,那边“拍”,又听“哎呀”。韩二爷
已知贼人着伤,更不肯舍。谁知邓车肩头之上中了弩箭,觉得背后发麻,忽然心内
一阵恶心,暗道:“不好,此物必是有毒。”又跑了有一二里之遥,心内发乱,头
晕眼花,翻筋斗栽倒在地。韩二爷已知药性发作,贼人昏晕过去,脚下也就慢慢的
走了。只听背后呱叽呱叽的乱响,口内叫道:“二哥!二哥!你老在前面么?”韩
二爷听声音是徐三爷,连忙答道:“三弟!劣兄在此。”说话间,徐庆已到,说:
“怪道那人告诉小弟,说二哥往东北追下来了,果然不差。贼人在那里?”韩二爷
道:“已中劣兄的暗器栽倒了。但不知暗中帮助的却是何人?方才劣兄也亏了此人。”
二人来到邓车跟前,见他四肢扎煞,躺在地下。徐爷道:“二哥将他扶起,小弟背
着他。”韩彰依言,扶起邓车,徐庆背上,转回衙门而来。走不多几步,见有灯光
明亮,却是差役人等前来接应,大家上前,帮同将邓车抬回街去。
    此时公孙策同定卢方蒋平俱在大堂之上立等。见韩彰回来,问了备细,大家欢
喜。不多时,把邓车抬来。韩二爷取出一丸解药,一半用水研开灌下,并立即拔出
箭来,将一半敷上伤口。公孙先生即分付差役拿了手镯脚镣,给邓车上好,容他慢
慢苏醒。迟了半晌,只听邓车口内嘟囔道:“姓沈的!你如何是来帮俺,你直是害
我来了。好呀,气死俺也!”“哎呀”了一声,睁开二目往上一看,上面坐着四五
个人,明灯亮烛,照如白昼。即要转动,觉着甚不得力。低头看时,腕上有镯,脚
下有镣,自己又一犯想,还记得中了暗器,心中一阵迷乱,必是被他们擒获了。想
到此,不由的五内往上一翻,咽喉内按捺不住,将口一张,哇的一声,吐了许多绿
水涎痰,胸隔虽觉乱跳,却甚明白清爽。他却闭目,一语不发。
    忽听耳畔有人唤道:“邓朋友,你这时好些了?你我作好汉的,决无儿女情态,
到了那里说那里的话。你若有胆量,将这杯暖酒喝了!如若疑忌害怕,俺也不强让
你。”邓车听了,将眼睁开看时,见一人身形瘦弱,蹲在身旁,手擎着一杯热腾腾
的黄酒,便问道:“足下何人!”那人答道:“俺蒋平特来敬你一杯。你敢喝么!”
邓车笑道:“原来是翻江鼠。你这话欺俺太甚!既被你擒来,刀斧尚且不怕,何况
是酒!纵然是砒霜毒药,俺也要喝的。何惧之有!”蒋平道:“好朋友!真正爽快。”
说罢,将酒杯送至唇边。邓车张开口,一饮而尽。又见过来一人道:“邓朋友,你
我虽有嫌隙,却是道义相通,各为其主。何不请过来大家坐谈呢?”邓车仰面看时,
这人不是别人,就是在灯下看案卷的假按院,心内辗转道:“敢则他不是颜按院?
如此看来,就是遭了他们圈套了。”便问道:“尊驾何人?”那人道:“在下公孙
策,”回手又指卢方道:“这是钻天鼠卢方大哥,这是彻地鼠韩彰二哥,那边是穿
山鼠徐庆徐三哥。还有御猫展大哥在后面保护大人,已命人请去了,少刻就到。”
邓车听了道:“这些朋友,俺都知道。久仰,久仰。既承台爱,俺倒要随喜随喜了。”
蒋爷在旁伸手将他搀起,吟溜哗啷蹭到桌边,也不谦逊,刚要坐下,只见展爷从外
面进来,一执手道:“邓朋友,久违了!”邓车久已知道展昭,无可回答,只是说
道:“请了。”展爷与大众见了,彼此就座,伴当添杯换酒。邓车到了此时,讲不
得(石可)碜,只好两手捧杯,缩头而饮。
    只听公孙先生问道:“大人今夜睡得安稳么?”展爷道:“略觉好些,只是思
念五弟,每每从梦中哭醒。”卢方听了,登时落下泪来。忽见徐庆瞪起双睛,擦摩
两掌,立起身来道:“姓邓的!你把俺五弟如何害了?快快说来。”公孙策连忙说
道:“三弟,此事不关邓朋友相干,体要错怪了人。”蒋平道:“三哥,那全是奸
王设下圈套。五弟争强好胜,自投罗网,如何抱怨得别人呢?”韩爷也在旁拦阻。
展爷知道公孙先生要探问邓车,惟恐徐庆搅乱了事体,不得实信,只得张罗换酒,
用言语岔开。徐庆无可如何,仍然坐在那里,气忿忿的一语不发。
    展爷换酒斟毕,方慢慢与公孙策你一言我一语套问邓车,打听襄阳王的事件。
邓车原是个卑鄙之人,见大家把他朋友相待,他便口不应心的说出实话来,言:
“襄阳王所仗的是飞叉太保钟雄为保障,若将此人收伏,破襄阳王便不难矣。”公
孙策套问明白,天已大亮,便派人将邓车押到班房,好好看守。大家也就各归屋内,
略为歇息。
    且说卢方回到屋内,与三个义弟说道:“愚兄有一事与三位贤弟商议。想五弟
不幸遭此茶毒,难道他的骨殖,就搁在九截松五峰岭不成?劣兄意欲将他骨殖取来,
送回原籍。不知众位贤弟意下如何?”三人听了,同声道:“正当如此,我等也是
这等想。”只见徐庆道:“小弟告辞了。”卢方道:“三弟那里去?”徐庆道:
“小弟盗老五的骨殖去。”卢方连忙摇头道:“三弟去不得。”韩彰道:“三弟太
莽撞了。就去,也要大家商议明白,当如何去法。”蒋平道:“据小弟想来,襄阳
王既将骨殖交付钟雄,钟雄必是加意防守。事情若不预料,恐到了临期有了疏虞,
反为不美。”卢方点头道:“四弟所论甚是。当如何去法呢?”蒋平道:“大哥身
体有些不爽,可以不去。叫二哥替你老去。三哥心急性躁,此事非冲锋打仗可比,
莫若小弟替三哥去。大哥在家也不寂寞,就是我与二哥同去,也有帮助。大哥想想
如何?”卢方道:“很好。就这样吧。”徐庆瞅了蒋平一眼,也不言语。只见伴当
拿了杯著放下,弟兄四人就座。卢方又问:“二位贤弟几时起身?”蒋平道:“此
事不必匆忙,后日起身也不为迟。”商议已毕,饮酒用饭。
    不知他等如何盗骨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4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7:27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蒋平要去打听白玉堂下落,急急奔到八宝庄找着了雷震。恰好雷英在家,
听说蒋爷到了,父子一同出迎。雷英先叩谢了救父之恩。雷震连忙请蒋爷到书房献
茶,寒暄叙罢,蒋爷便问白玉堂的下落。雷英叹道:“说来实在可惨可伤。”便一
长一短说出。蒋爷听了,哭了个哽气倒噎,连雷震也为之掉泪。
    这段情节不好说,不忍说,又不能不说。你道白玉堂端的如何?自那日改了行
装,私离衙署,找了个小庙存身,却是个小天齐庙,自己暗暗思索道:“白玉堂英
名一世,归结却遭了别人的暗算,岂不可气可耻。按院的印信别人敢盗,难道奸王
的盟书我就不敢盗么?前次沈仲元虽说铜网阵的利害,他也不过说个大概,并不知
其中的底细,大约也是少所见而多所怪的意思。如何能够处处有线索,步步有消息
呢?但有存身站脚之处,我白玉堂仗着一身武艺,也可以支持得来。倘能盟书到手,
那时一本奏上当今,将奸工参倒,还愁印信没有么?”越思越想,甚是得意。
    到了夜间二鼓之时,便到了木城之下。来过二次,门户已然看惯,毫不介意。
端详了端详,就由坎门而入。转了几个门户。心中不耐烦,在百宝囊中掏出如意综
来。凡有不通闭塞之处,也不寻门,也不找户,将如意绦抛上去,用手理定绒绳,
便过去。一连几次,皆是如此,更觉爽快无阻,心中畅快,暗道:“他虽然设了疑
阵,其奈我白玉堂何!”越过多少板墙,便看见冲霄楼。仍在石基之上歇息了歇息,
自己犯想道:“前次沈仲元说过,楼梯在正北。我且到楼梯看看。’顺着台基,绕
到楼梯一看,果与马道相似。才待要上,只见有人说道:“什么人?病太岁张华在
此。”“嗖”的一刀砍来。白玉堂也不招架,将身一闪,刀却砍空。张华往前一扑,
白玉堂就势一脚。张华站不稳栽将下来,刀已落地。白玉堂赶上一步,将刀一拿,
觉着甚是沉重压手,暗道:“这小子好大力气。不然,如何使这样的笨物呢!”
    他那知道张华自从被北侠将刀削折,他却打了一把厚背的利刃,分量极大。他
只顾图了结实,却忘了自己使他不动。自从打了此刀之后,从未对垒厮杀,不知兵
刃累手。今日猛见有人上梯,出其不意,他尽力的砍来。却好白爷灵便,一闪身,
他的刀砍空。力猛刀沉,是刀把他累的,往前一扑。再加上白爷一脚,他焉有不撤
手掷刀,栽下去的理呢?
    且说白爷提着笨刀,随后赶下,照着张华的哽嗓,将刀不过往下一按。真是兵
刃沉重的好处,不用费力,只听“噗哧”的一声,刀会自己把张华杀了。白玉堂暗
道:“兵刃沉了也有趣,杀人真能省劲。”
    谁知马道之下,铁门那里,还有一人,却是小瘟疒皇徐敝。见张华丧命,他将
身一闪,进了铁门,暗暗将索簧上妥,专等拿人的。白玉堂那里知道,见楼梯无人
拦挡,携着笨刀,就到冲霄楼上。从栏杆往上观瞧,其高非常。又见楼却无门,依
然八面窗棂,左寻右找,无门可入。一时性起,将笨刀顺着窗缝,往上一撬一撬。
不多的工夫,窗户已然离糟。白爷满心欢喜,将左手把住窗棂,右手再一用力,窗
户已然落下一扇,顺手轻轻的一放。楼内已然看见,却甚明亮,不知光从何生。回
手掏出一块小小石子,往楼内一掷。侧耳一听,咕噜噜石子滚到那边不响了,一派
木板之声。白玉堂听了放心,将身一纵,上了窗户台儿,却将笨刀往下一探,果真
是实在的木板。轻轻跃下,来到楼内,脚尖滑步,却甚平稳。往亮处奔来一看,又
是八面小小窗棂,里面更觉光亮,暗道:“大约其中必有埋伏。我既来到此处,焉
有不看之理。”又用笨刀将小窗略略的一撬,谁知小窗随手放开。白玉堂举目留神,
原来是从下面一缕灯光照彻上面一个灯毯,此光直射到中梁之上,见有绒线系定一
个小小的锦匣,暗道:“原来盟书在此。”这句话尚未出口,觉得脚下一动。才待
转步,不由将笨刀一扔,只听“咕嗜”一声,滚板一翻。白爷说声:“不好!”身
体往下一沉,觉得痛彻心髓。登时从头上到脚下无处不是利刃,周身已无完肤。
    只见一阵锣声乱响,人声嘈杂,道:“铜网阵有了人了。”其中有一人高声道:
“放箭!”耳内如闻飞蝗骤雨,铜网之上犹如刺猬一般,早已动不的了。这人又吩
咐:“住箭!”弓箭手下去,长枪手上来。打来火把照看,见铜网之内血渍淋漓,
慢说面目,连四肢俱各不分了。小瘟疒皇徐敝满心得意,吩咐:“拔箭。”血肉狼
藉,难以注目。将箭拔完之后,徐敝仰面觑视,不防有人把滑车一拉,铜网往上一
起,那把笨刀就落将下来,不歪不斜,正砍在徐敝的头上,把个脑袋平分两半,一
张嘴往两下里一咧,一边是“哎”,一边是“呀”,身体往后一倒,也就“呜呼哀
哉”了。
    众人见了,不敢怠慢,急忙来到集贤堂。此时奸王已知铜网有人,大家正在议
论,只见来人禀道:“铜网不知打住何人。从网内落下一把笨刀来,将徐敝砍死。”
奸王道:“虽然铜网打住一人,不想倒反伤了孤家两条好汉。又不知此人是谁?孤
家倒要看看去。”众人来到铜网之下。吩咐将尸骸抖下来,已然是块血饼,如何认
得出来。旁边早有一人看见石袋,道:“这是什么物件?”伸手拿起,里面尚有石
子。这石袋未伤,是笨刀挡住之故。沈仲元骇目惊心,暗道:“五弟呀,五弟!你
为何不听我的言语,竟自遭此惨毒?好不伤感人也!”只听邓车道:“千岁爷万千
之喜。此人非别个,他乃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玉堂,除他并无第二个用石子的,这
正是颜查散的帮手。”奸王听了,心中欢喜。因此用坛子盛了尸首,次日送到军山
交给钟雄掩埋看守。
    前天刘立保说的原非讹传。如今蒋平又听雷英说的伤心惨目,不由的痛哭。雷
震在旁拭泪,劝慰多时。蒋爷止住伤心,又问道:“贤弟,如今奸王那里作何计较?
务求明以告我,幸勿吝教。”雷英道:“奸王虽然谋为不轨,每日以歌童舞女为事,
也是个声色货利之徒。他此时刻刻不忘的惟有按院大人,总要设法将大人陷害了,
方合心意。恩公回去禀明大人,务要昼夜留神方好。再者,恩公如有用着小可之时,
小可当效犬马之劳,决不食言。”蒋爷听了,深深致谢。辞了雷英父子,往按院衙
门而来,暗暗忖道:“我这回去,见了我大哥,必须如此如此,索性叫他老死心塌
地的痛哭一场,省得悬想出病来,反为不美。就是这个主意。”
    不多时,到了街中。刚到大堂,见雨墨从那边出来,便忙问道:“大人在那里?”
雨墨道:“大人同众位俱在书房,正盼望四爷。”蒋爷点头,转过二堂,便看见了
书房。他就先自放声大哭,道:“哎呀,不好了!五弟叫人害了!死的好不修苦呀!”
一壁嚷着,一壁进了书房。见了卢方,伸手拉住,道:“大哥,五弟真个死了也。”
卢方闻听,登时昏晕过去。韩彰徐庆连忙扶住,哭着呼唤。展爷在旁,又是伤心,
又是劝慰。不料颜查散那里瞪着双睛,口中叫了一声“贤弟呀!”将眼一翻,往后
便仰,多亏公孙先生扶住。却好雨墨赶到,急急上前,也是乱叫。此时书房就如孝
棚一般,哭的叫的,忙在一处。好容易,卢大爷哭了出来,蒋四爷等放心。展爷又
过来照看颇大人,幸喜也还过气来。这一阵悲啼,不堪入耳。展爷与公孙先生虽则
伤心,到了此时,反要百般的解劝。
    卢大爷痛定之后,方问蒋平道:“五弟如何死的?”蒋平道:“说起咱五弟来,
实在可怜。”便将误落铜网阵遭害的原由说了。说了又哭,哭了又说,分外的比别
人闹的利害。后来索性要不活着了,要跟了老五去。急的个实心的卢方,倒把他劝
解了多时。徐庆粗豪直爽人,如何禁的住揉磨,连说带嚷,道:“四弟,你好胡闹!
人死不能复生,只是哭他,也是无益。与其哭他,何不与他报仇呢?”众人道:
“还是三弟想的开。”此时颜大人已被雨墨搀进后面歇息去了。
    忽见外班拿进一角文书,是襄阳王那里来的官务。公孙先生接来,拆开看毕,
道:“你叫差官略等一等,我这里即有回文答复。”外班回身出去传说。公孙策对
众人道:“他这文书不是为官务而来。”众人道:“不为官事却是为何?”公孙策
道:“他因这些日不见咱们衙门有什么动静,故此行了文书来,我这里必须答复。
他明是移文,暗里却打听印信消息而来。”展爷道:“这有何妨。如今有了印信,
还愁什么答复么?”蒋平道:“虽则如此。他若看见有了印信,只怕又要生别的事
端了。”公孙策点头,道:“四弟虑的是极。如今且自答了回文,我这里严加防备
就是了。”说罢按着原文答复明白,叫雨墨请出印来用上,外面又打了封口,交付
外班,即交原差领回。
    官务完毕之后,大家摆上酒饭,仍是卢方首座,也不谦逊,大家团团围坐。只
见卢方无精打采,短叹长吁,连酒也不沾唇,却一汪眼泪泡着眼珠儿,何曾是个干。
大家见此光景,俱各闷闷不乐。惟独徐庆一言不发,自己把着一壶酒,左一杯,右
一盏,仿佛拿酒煞气的一般。不多会,他就醉了,先自离席,一边躺着去了。众人
因卢方不喝不吃,也就说道:“大哥如不耐烦,何不歇息歇息呢?”卢方顺口说道:
“既然如此,众位贤弟,恕劣兄不陪了。”也就回到自己屋内去了。
    这里公孙策展昭韩彰蒋平四人饮酒之间,商议事体。蒋平又将雷英说奸王刻刻
不忘要害大人的话说了。公孙策道:“我也正为此事踌躇。我想今日这套文书回去,
奸王见了必是惊疑诧异。他如何肯善罢干休呢?咱们如今有个道理:第一,大人处
要个精细有本领的,不消说了,是展大哥的责任。什么事展兄全不用管,就只保护
大人要紧。第二,卢大哥身体欠爽,一来要人眼侍,二来又要照看,此差交给四弟。
我与韩二兄徐三弟今晚在书房,如此如此。倘有意外之事,随机应变,管保诸事不
至遗漏。众位兄弟想想如何呢?”展爷等听了道:“很好,就是如此料理吧。”酒
饭已毕,展爷便到后面,看了看颜大人,又到前面,瞧了瞧卢大爷,两下里无非俱
是伤心,不必细表。
    且说襄阳王的差官领了回文,来到行中,问了问奸王正同众人在集贤堂内,即
刻来到厅前。进了厅房,将回文呈上。奸王接来一看,道:“哎呀!按院印信既叫
孤家盗来,他那里如何仍有印信?岂有此理?事有可疑。”说罢,将回文递与邓车。
邓车接来一看,不觉的满面通红,道:“启上千岁:小臣为此印信原非容易,难道
送印之人有弊么?”一句话提醒了奸王,立刻吩咐:“快拿雷英来。”
    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3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7:14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卢方出庙观看山景。急见那边来了个妇人慌慌张张,见了卢方,说道:
“救人呀,救人呀!”说着话,迈步跑进庙去了。卢方才待要问,又见后面有一人
穿着军卒眼色,口内胡言乱道,追赶前来。卢方听了,不由的气往上冲,迎面将掌
一晃,脚下一踢,那军卒栽倒在地。卢方赶步,脚踏胸膛,喝道:“你这厮擅自追
赶良家妇女,意欲何为?进!”说罢,扬拳要打。那军卒道:“你老爷不必动怒,
小人实说。小人名叫刘立保,在飞叉太保钟大王爷寨内做了四等的小头目。只因前
日襄阳王爷派人送来一个坛子,里面装定一位英雄的骨殖,说此人姓白名玉堂。襄
阳王爷恐人把骨殖盗去,因此交给我们大王,我们大王说,这位姓白的是个义士好
朋友,就把他埋在九截松五峰岭下。今日又派我带领一十六个喽罗抬了祭礼前来,
与姓自的上坟。小人因出恭,落在后面,恰好遇见这个妇人。小人以为幽山荒僻,
欺负他是个孤行的妇女,也不过是臊皮打哈哈儿,并非诚心要把他怎么样。就是这
么一件事情,你老听明白了?”刘立保一壁说话,一壁偷眼瞅卢方。见卢方愣愣柯
柯,不言不语,仿佛出神,忘其所以,后面说的话大约全没听见。刘立保暗道:
“这位别有什么症候吧?我不趁此时逃走,还等什么?”轻轻从卢方的脚下滚出,
爬起来就往前追赶喽罗去了。
    到了那里,见众人祭礼摆妥,单等刘立保。刘立保也不说长,也不道短,走到
祭桌跟前双膝跪倒。众人同声道:“一来奉上命差遣,二来闻听说死者是个好汉。
来,来,来,大家行个礼儿,也是应当的。”众人跪倒,刚磕下头去。只听刘立保
哇的一声,放声大哭。众人觉得诧异,道:“行礼使得,哭他何益?”刘立保不但
哭,嘴里还数数落落的道:“白五爷呀!我的白五爷!今日奉大王之命前来与你老
上坟,差一点儿没叫人把我毁了。焉知不是你老人家的默佑保护,小人方才得脱。
若非你老的阴灵显应,大约我这刘立保保不住,叫人家弄死了。哎呀!我那有灵有
圣的白五爷呀。”众人听了不觉要笑,只得上前相劝,好容易方才住声。众人原打
算祭奠完了,大家团团围住,一吃一喝。不想刘立保余恸尚在。众人见头儿如此,
只得仍将祭礼装在食盒里面,大家抬起。也有抱怨的,辛苦了这半天连个祭余也没
尝着;也有纳闷的,刘立保今儿受了谁的气来到这里借此发泄呢?俱各猜不出是什
么缘故。
    刘立保眼尖,见那边来了几个猎户,各持兵刃,知道不好,他便从小路溜之乎
也。这里唆罗抬着食盒,冷不防劈叉拍一阵乱响,将食盒家伙砸个稀烂。其中有两
个猎户,一个使棍,一个托叉,问道:“刘立保那里去了?”众唆罗中有认的二人
的,便说道:“陆大爷,鲁二爷,这是怎么说?我等并没敢得罪尊驾,为何将家伙
俱各打碎?我们如何回去交差呢?”只听使棍的说:“你等休来问俺。俺只问你,
刘立保在那里?”喽罗道:“他早已从小路逃走,大爷找他则甚?”使棍的冷笑道:
“好呀!他竟逃走了,便宜这厮。你等回去上复你家大王,问他这洞庭之内,可有
无故劫掠良家妇女的规矩么?而且他敢邀截俺的妻小,是何道理?”众喽罗听了,
方明白刘立保所做之事。大约方才恸哭,想来是已然受了委屈了,便向前央告道:
“大爷二爷不要动怒,我们回去必禀知大王,将他重处,实实不干小人们之事。”
使叉的还要抢叉动手,使棍的拦住道:“贤弟体要伤害他等。且看钟大王素日情面。”
又对众喽罗道:“俺若不看你家大王的分上,将你等一个也是不留。你等回去,务
必将刘立保所做之恶说明,也叫你家大王知道俺等并非无故厮闹。且饶恕尔等去吧。”
众喽罗抱头鼠窜而去。
    原来此二人乃是郎舅,使棍的姓陆名彬,使叉的姓鲁名英。方才那妇人便是陆
彬之妻,鲁英之姊,一身好武艺,时常进山搜罗禽兽。因在山上就看见一群唆罗上
山,他便急急藏躲,惟恐叫人看见,不甚雅相,待众喽罗过去,他才慢慢下山,意
欲归家,可巧迎头遇见刘立保胡言乱语。鲁氏故意的惊慌,将他诱下,原要用袖箭
打他,以戒下次。不想来到五显庙前,一眼看见卢方,倒不好意思,只得嚷道:
“救人呀,救人呀!”卢大爷方把刘立保踢倒。这妇人也就回家告诉陆鲁二人。所
以二人提了利刃,带了四个猎户前来,要拿刘立保出气。谁知他早已脱逃,只得找
寻那紫面大汉。先到庙中寻了一遍,见供桌上有个包裹,却不见人。又吩咐猎户四
下搜寻,只听那边猎户道:“在这里呢。”陆鲁二人急急赶到树后,见卢方一张紫
面,满部髭髯,身材凛凛,气概昂昂,不由的暗暗羡慕。连忙上前致谢道:“多蒙
恩公救拔,我等感激不尽,请问尊姓大名。”
    谁知卢方自从听了刘立保之言,一时恸彻心髓,迷了本性,信步出庙,来到树
林之内,全然不觉。如今听陆鲁二人之言,猛然还过一口气来,方才清醒,不肯说
出名姓,含糊答道:“些须小事,何足挂齿。请了。”陆鲁二人见卢方不肯说出名
姓,也不便再问,欲邀到庄上酬谢。卢方答道:“因有同人在山下相等,碍难久停。
改日再为拜访。”说罢,将手一拱转身竟奔逆水泉而来。
    此时已有薄暮之际,正走之间,只见前面一片火光,旁有一人往下注视。及至
切近,却是韩彰,便悄悄问道:“二弟,怎么样了?”韩彰道:“四弟已然下去二
次,言下面极深极冷,寒气彻骨,不能多延时刻,所以用干柴烘着,一来上来时可
以向火暖寒,二来借火光以作水中眼目。大哥脚下立稳着,再往下看。”卢方登住
顽石,往泉下一看。但见碧澄澄回环来往,浪滚滚上下翻腾,那一股冷飕飕寒气侵
入肌骨。卢方不由的连打几个寒噤道:“了不得,了不得!这样寒泉逆水,四弟如
何受得,寻不着印信,性命却是要紧。怎么好,怎么好!四弟呀,四弟。摸的着,
摸不着,快些上来吧!你若再不上来,劣兄先就禁不起了。”嘴里说着,身体已然
打起战来,连牙齿咯咯咯抖的山响。韩彰见卢方这番光景,惟恐有失,连忙过来搀
住,道:“大哥且在那边向火去。四弟不久也就上来了。”卢方那里肯动,两只眼
睛直勾勾往水里紧瞅。半晌,只听忽喇喇水面一翻,见蒋平刚然一冒,被逆水一滚,
打将下去。转来转去,一连几次,好容易扒往沿石,将身体一长,出了水面。韩彰
伸手接住,将身往后一仰,用力一提,这才把蒋平拉将上来,搀到火堆烘烤暖寒。
迟了一会,蒋平方说出话来,道:“好利害!好利害!若非火光,险些儿心头迷乱
了。小弟被水滚的已然力尽筋疲了。”卢方道“四弟呀,印信虽然要紧,再不要下
去了。”蒋平道:“小弟也不下去了。”回手在水靠内掏出印来,道:“有了此物,
我还下去做什么?”
    忽听那边有人答道:“三位功已成了,可喜可贺。”卢方抬头一看,不是别人,
正是陆鲁兄弟,连忙执手,道:“二位为何去而复返?”陆彬道:“我等因恩公竟
奔逆水泉而来,甚不放心,故此悄悄跟随。谁知三位特为此事到此。果然这位本领
高强。这泉内没有人敢下去的。”韩彰便问此二位是何人,卢方就把庙前之事说了
一遍。蒋平此时却将水靠脱下,问道:“大哥,小弟很冷,我的衣服呢?”卢方道:
“哟!放在五显庙内了。这便怎处?贤弟且穿愚兄的。”说罢,就要脱下。蒋平拦
道:“大哥不要脱。你老的衣服,小弟如何穿的起来。莫若将就到五显庙再穿不迟。”
只见鲁英早已脱下衣服来,道:“四爷且穿上这件吧。那包袱弟等已然叫庄丁拿回
庄去了。”陆彬道:“再者天色已晚,请三位同到敝庄略为歇息,明早再行如何呢?”
卢方等只得从命。
    蒋平问道:“贵庄在那里?”陆彬道:“离此不过二里之遥,名叫陈起望,便
是舍下。”说罢,五人离了逆水泉,一直来到陈起望。相离不远,早见有多少灯笼
火把迎将上来。火光之下看去,好一座庄院,甚是广阔齐整,而且庄丁人烟不少。
进了庄门,来在待客厅上,极其宏敞煊赫。陆彬先叫庄丁把包袱取出,与蒋平换了
衣服。转眼间已摆上酒肴,大家叙座,方才细问姓名,彼此一一说了。陆鲁二人本
久已闻名,不能亲近,如今见了,曷胜敬仰。陆彬道:“此事我弟兄早已知道。只
因五日前来了个襄阳王府的站堂官,此人姓雷,他把盗印之事述说一番,弟等不胜
惊骇。本要拦阻,不想他已将印信撂在逆水泉内,才到敝庄。我等将他埋怨不已,
陈说利害,他也觉的后悔,惜乎事已做成,不能更改。自他去后,弟等好生的替按
院大人忧心。谁知蒋四兄有这样的本领,弟等真不胜拜服之至!”蒋爷道:“岂敢,
岂敢。请问这姓雷的,不是单名一个英字,在府街之后二里半地八宝庄居住么?”
陆彬道:“正是,正是。四兄如何认得?”蒋平道:“小弟也是闻名,却未会面。”
    卢方道:“请问陆兄,这里可有九截松五峰岭么?”陆彬道:“有。就在正南
之上。卢兄何故问他?”卢方听见,不由的落下泪来,就将刘立保说的言语叙明。
说罢,痛哭。韩蒋二人听了,惊疑不止。蒋平惟恐卢方心路儿窄,连忙遮掩道:
“此事恐是讹传,未必是真。若果有此事,按院那里如何连个风声也没有呢?据小
弟看来,其中有诈。待明日回去,小弟细细探访就明白了。”陆鲁二人见蒋爷如此
说,也就劝卢方道:“大哥不要伤心。此一节事我弟兄就不知道,焉知不是讹传呢?
等四兄打听明白,自然有个水落石出。”卢方听了也就无可如何,而且新到初交的
朋友家内,也不便痛哭流涕,只得止住泪痕。
    蒋平就将此事岔开,问陆鲁如何生理。陆彬道:“小弟在此庄内以渔猎为生。
我这乡邻有捕鱼的,有打猎的,皆是小弟二人评论市价。”三人听了,知他二人是
丁家兄弟一流人物,甚是称羡。酒饭已毕,大家歇息。三人心内有事,如何睡的着。
到了五鼓,便起身别了陆鲁弟兄,离了陈起望。那敢耽延,急急赶到按院衙门,见
了颜大人,将印呈上。不但颜大人欢喜感激,连公孙策也是夸奖佩服,更有个雨墨
暗暗高兴,殷殷勤勤,尽心服侍。
    卢方便问:“这几日五弟可有信息么?”公孙策道:“仍是毫无影响。”卢方
连声叹气,道:“如此看来,五弟死矣!”又将听见刘立保之言说了一遍。颜大人
尚未听完,先就哭了。蒋平道:“不必犹疑。我此时就去细细打听一番,看是如何。”
    要知白玉堂的下落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2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7:03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白五爷回到屋内,总觉心神不定,坐立不安,自己暗暗诧异道:“今日如
何眼跳耳鸣起来?”只得将软靠扎缚停当,挎上石袋,仿佛预备厮杀的一般。一夜
之间,惊惊恐恐,未能好生安眠。到了次日,觉的精神倦怠,饮食懒进,而且短叹
长吁,不时的摩拳擦掌。
    及至到了晚间,自己却要早些就寝。谁知躺在床上千思万虑,一时攒在心头,
翻来覆去,反倒焦急不宁。索性赌气起来,穿好衣服,挎上石袋,佩了利刃,来到
院中,前后巡逻。由西边转到东边,猛听得人声嘈杂,嚷道:“不好了!西厢房失
火了!”白玉堂急急从东边赶过来。抬头时见火光一片,照见正堂之上,有一人站
立。回手从袋内取出石子,扬手打去,只听噗哧一声,倒而复立。白玉堂暗说:
“不好!”此时众差役俱各看见,又嚷有贼,又要救火。白玉堂一眼看见雨墨在那
里指手画脚,分派众人,连忙赶向前来,道:“雨墨,你不护印,张罗这些做什么?”
一句话提醒了雨墨,跑到大堂里面一看,哎哟道:“不好了!印匣失去了!”
    白玉堂不暇细问,转身出了衙署,一直追赶下去。早见前面有二人飞跑。白玉
堂一壁赶,一壁掏出石子随手掷去,却好打在后面那人身上。只听‘咯当”一声,
却是木器声音。那人往前一扑,可巧跑的脚急,收煞不住,“噗咚”嘴吃屎爬在尘
埃。白玉堂早已赶至跟前,照着脑后连脖子当的一下,跺了一脚。忽然前面那人抽
身回来,将手一扬,弓弦一响。白玉堂跺脚伏身,眼光早已注定前面,那人回身扬
手弦响,知有暗器,身体一蹲。那人也就凑近一步。好白玉堂,急中生智,故意的
将左手一握脸。前面那人只打量白玉堂着伤,急奔前来。白玉堂觑定,将右手石子
飞出。那人忙中有错,忘了打人一拳,防人一脚。只听“拍”,面上早已着了石子,
哎哟了一声,顾不得救他的伙计,负痛逃命去了。白玉堂也不追赶,就将爬伏那人
按住,摸了摸脊背上却是印匣,满心欢喜。随即背后灯笼火把,来了多少差役;因
听雨墨说白五爷追赶贼,故此随后赶来帮助。见白五爷按住喊人。大家上前解下印
匣,将贼人绑缚起来。只见这贼人满脸血迹,异口皆肿,却是连栽带跺的。差役捧
了印匣,押着贼人。白五爷跟随在后,回到衙署。
    此时西厢房火已扑灭,颜大人与公孙策俱在大堂之上,雨墨在旁乱抖。房上之
人已然拿下,却是个吹气的皮人儿。差役先将印匣安放在公堂之上。雨墨一眼看见,
他也不抖了。然后又见众人推拥着一个满脸血渍矮胖之人,到了公堂之上。颇大人
便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那人也不下跪,声音洪亮,答道:“俺号钻云燕子,又
叫坐地炮申虎。那个高大汉子,他叫神手大圣邓车。”公孙策听了,忙问道:“怎
么你们是两个同来的么?”申虎道:“何尝不是。他偷的印匣却叫我背着的。”公
孙策叫将申虎带将下去。
    说话间,白五爷已到,将追贼情形,如何将申虎打倒,又如何用石子把邓车打
跑的话说了。公孙策摇头道:“如此说来,这印匣须要打开看看,方才放心。”白
五爷听了,眉头一皱,暗道:“念书人这等腐气。共总有多大的工夫,难道他打开
印匣,单把印拿了去么?若真拿去,印匣也就轻了,如何还能够沉重呢?就是细心,
也到不了如此的田地。且叫他打开看了,我再奚落他一番。”即说道:“俺是粗莽
人,没有先生这样细心,想的周到。倒要大家看看。”回头吩咐雨墨将印匣打开。
雨墨上前解开黄袱,揭起巨盖,只见雨墨又乱抖起来,道:“不……不好咧!这……
这是什么?”白玉堂见此光景,连忙近前一看,见黑漆漆一块东西,伸手拿起,沉
甸甸的却是一块废铁。登时连急带气,不由的面目变色,暗暗叫着自己:“白玉堂
呀,白玉堂!你枉自聪明,如今也被人家暗算了。可见公孙策比你高了一筹,你岂
不愧死?”颜查散惟恐白玉堂脸上下不来,急问前道:“事已如此,不必为难。慢
慢访查,自有下落。”公孙策在旁,也将好言安慰。无奈白玉堂心中委实难安,到
了此时,一语不发,惟有愧愤而已。公孙策请大人同白玉堂且上书房,待他慢慢诱
问申虎。颜大人会意,携了白玉堂的手,转后面去了。
    公孙策又叫雨墨将印匣暂且包起,悄悄告诉他,第一白五爷要紧,你与大人好
好看守,不可叫他离了左右。雨墨领命,也就上后面去了。
    公孙策吩咐差役带着申虎,到了自己屋内。却将申虎松了绑缚,换上了手锅脚
镣,却叫他坐下,以朋友之礼相待。先论交情,后讲大义,嗣后替申虎抱屈,说:
“可惜你这样一个人,竟受了人的欺哄了。”申虎道:“此差原是奉王爷的钩谕而
来,如何是欺哄呢?”公孙先生笑道:“你真是诚实豪爽人,我不说明,你也不信。
你想想同是一样差使,如何他盗印,你背印匣呢?果然真有印,也倒罢了。人家把
印早已拿去请功,却叫你背着一块废铁,遭了擒获。难道你不是被人欺哄了么?”
申虎道:“怎么印匣内不是印么?”公孙策道:“何尝是印呢。方才共同开看,只
有一块废铁。印信早被邓车拿去。所以你遭擒时,他连救也不救,他乐得一个人去
请功呢。”几句话说的申虎如梦方醒,登时咬牙切齿,恨起邓车来。
    公孙先生又叫人备了酒肴,陪着申虎饮酒,慢慢探问盗印的情由。申虎深恨邓
车,便吐实说道:“此事原是襄阳王在集贤堂与大家商议,要害按院大人,非盗印
不可。邓车自逞其能,就讨了此差,却叫我陪了他来。我以为是大家之事,理应帮
助。谁知他不怀好意,竟将我陷害。我等昨晚就来了,只因不知印放在何处。后来
听见白五爷说,叫雨墨防守印信,我等听了,甚是欢喜。不想白五爷又吩咐雨墨不
必忙在一时,惟恐隔墙有耳。我等深眼白五爷精细,就把雨墨认准了,我们就回去
了。故此今晚才来。可巧雨墨正与人讲究护印之事。他在大堂的里间,我们揣度印
匣必在其中。邓车就安设皮人,叫我在西厢房放火,为的是惑乱众心,匆忙之际,
方好下手。果然不出所料,众人只顾张罗救火,又看见房上有那皮人,登时鼎沸起
来。趁此时,邓车到了里间,提了印匣,越过墙垣,我随后也出了衙署。寻觅了多
时,方见邓车,他就把印匣交付于我。想来就在这个工夫,他把印拿去了,才放上
废铁。可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?我若早知是块废铁,久已掷去,也不至于遭擒了。
越想越是他有意捉弄我,实实令人可气可恨!”
    公孙策又问道:“他们将印盗去,意欲何为?”申虎道:“我索性告诉先生吧。
襄阳王已然商议明白:如若盗了印去,要丢在逆水泉内。”公孙策暗暗吃惊,急问
道:“这逆水泉在那里?”申虎道:“在洞庭湖的山环之内,单有一泉,水势逆流,
深不可测。若把印丢下去,是再也不能取出来的。”公孙策探问明白,饮酒已毕,
叫人看守申虎,自己即来到书房见了颜大人,一五一十将申虎的话说了。颜大人听
了,虽则惊疑,却也无可如何。
    公孙策左右一看,不见了白玉堂,便问:“五弟那里去了?”颜大人道:“刚
才出去。他说到屋中换换衣服就来。”公孙策道:“瞎!不该叫他一人出去。”急
唤雨墨:“你到白五爷屋中,说我与大人有紧要事相商,请他快来。”雨墨去不多
时,回来禀道:“小人问白五爷伴当,说五爷换了衣服,就出去了。说上书房来了。”
公孙策摇头道:“不好了!白五弟走了。他这一去,除非有了印方肯回来;若是无
印,只怕要生出别的事来。”颜大人着急,道:“适才很该叫雨墨跟了他去。”公
孙策道:“他决意要去,就是派雨墨跟了去,他也要把他支开。我原打算问明了印
的下落,将五弟极力的开导一番,再设法将印找回。不想他竟走了。此时徒急无益,
只好暗暗访查,慢慢等他便了。”
    自此日为始,颜大人行坐不安,茶饭无心,白日盼到昏黑,昏黑盼到天亮,一
连就是五天,毫无影响,急的颜大人叹气唉声,语言颠倒。多亏公孙策百般劝慰,
又要料理官务。
    这日,只见外班进来禀道:“外面有五位官长到了,现有手本呈上。”公孙先
生接过一看,满心欢喜。原来是南侠同定卢方四弟兄来了。连忙回了颜大人,立刻
请到书房相见。外班转身出去。公孙策迎了出来,彼此各道寒暄。独蒋平不见玉堂
迎接,心中暗暗辗转。及至来到书房,颜大人也出公座见礼。展爷道:“卑职等一
来奉旨,二来相谕,特来在大人衙门供职。’要行属员之礼。颜大人那里肯受,道:
“五位乃是钦命,而且是敝老师衙署人员,本院如何能以属员相待。”吩咐:“看
座。只行常礼罢了。”五人谢了坐。只见颜大人愁眉不展,面带赧颜。
    卢方先问:“五弟那里去了?”颜大人听此一问,不但垂头不语,更觉满面通
红。公孙策在旁答道:“提起话长。”就将五日前邓车盗印情由述了一遍。“五弟
自那日不告而去,至今总未回来。”卢方等不觉大惊失色,道:“如此说来,五弟
这一去别有些不妥罢了?”蒋平忙拦道:“有什么不妥呢。不过五弟因印信丢了,
脸上有些下不来,暂且躲避几时。待有了印,也就回来了。大哥不要多虑。请问先
生,这印信可有些下落?”公孙策道:“虽有下落,只是难以求取。”蒋平道:
“端的如何?”公孙策又将申虎说出逆水泉的情节说了。蒋平说道:“既有下落,
咱们先取印要紧。堂堂接院,如何没有印信?但只一件,襄阳王那里既来盗印,他
必仍然暗里使人探听,又恐他别生事端,须要严加防备方妥。明日我同大哥二哥上
逆水泉取印,展大哥同三哥在衙署守护。白昼间还好,独有夜间更要留神。”计议
已定,即刻排宴饮酒,无非讲论这节事体。大家喝的也不畅快,囫囵吃毕饭后,大
家安歇。展爷单住了一间,卢方四人另有三间一所,带着伴当居住。
    展爷晚间无事,来到公孙先生屋内闲谈。忽见蒋爷进来,彼此就座。蒋爷悄悄
道:“据小弟想来,五弟这一去,凶多吉少。弟因大哥忠厚,心路儿窄,三哥又是
莽卤性子儿太急,所以小弟用言语儿岔开。明日弟等取印去后,大人前公孙先生须
要善为解释。到了夜间,展兄务要留神。我三哥是靠不得的。再者五弟吉凶,千万
不要对三哥说明。五弟倘若回来,就求公孙先生与展兄将他绊住,断不可再叫他走
了。如若仍不回来,只好等我们从逆水泉回来,再作道理。”公孙先生与展爷连连
点头应允,蒋平也就回转屋内安歇。
    到了次日,卢方等别了众人,蒋爷带了水靠,一直竟奔洞庭湖而来,到了金山
庙,蒋爷惟恐卢方跟到逆水泉瞅着害怕着急,便对卢方道:“大哥,此处离逆水泉
不远了,小弟就在此改装。大哥在此专等,又可照看了衣服包裹。”说着话,将大
衣服脱下,折了折,包在包裹之内,即把水靠穿妥,同定韩彰,前往逆水泉而去。
这里卢爷提了包裹,进庙瞻仰了一番。原来是五显财神庙。将包裹放在供桌上,转
身出来,坐在门槛之上,观看山景。
    不知后文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1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6:53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奸王听了探报之言,只气得怪叫如雷,道:“孤乃当今皇叔,颜查散他是
何等样人,擅敢要捉拿孤家与百姓报仇雪恨!此话说的太大了,实实令人可气!他
仗的包黑子的门生,竟敢藐视孤家。孤家要是叫他好好在这里为官,如何能够成其
大事?必须设计将他害了,一来出了这口恶气,二来也好举事。”因此转想起:
“俗言:‘捉奸要双,拿贼要赃。’必是孤家声势大了,朝廷有些知觉。孤家只要
把盟书放好,严加防范,不落他人之手。无有对证,如何诬赖孤家呢!”想罢,便
吩咐集贤堂众多豪杰光棍,每夜轮流看守冲霄楼。所有消息线索,俱各安放停当。
额外又用弓箭手、长枪手。倘有动静,鸣锣为号。大家齐心努力,勿得稍为懈弛。
奸王这里虽然防备,谁知早有一人暗暗探听了一番,你道是谁?就是那争强好胜不
服气的白玉堂。
    自颜巡按接印到任以来,大人与公孙先生料理公事,忙忙碌碌,毫无暇晷,而
且案件中多一半是襄阳王的。白玉堂却悄地里访查,已将八卦铜网阵听在耳内。到
了夜间人静之时,改扮行装,出了衙署,直奔襄阳府而来。先将大概看了,然后越
过墙去,处处留神。在集贤堂违规内容了多时,夜静无声。从房上越了几处墙垣,早见
那边有一高楼,直冲霄汉,心中暗道:“怪道起名冲霄楼,果然巍耸,且自下去看
看。”回手掏出小小石子轻轻问路,细细听去却是实地,连忙飞身跃下,蹑足潜踪,
滑步而行。来到切近一立身,他却摸着木城板做的围城,下有石基,上有垛口,垛
口上面全有锋芒。中有三门紧闭,用手按了一按,里面关的纹丝儿不能动。只得又
走了一面,依然三个门户,也是双扇紧闭。一连走了四面,都是如此,自己暗道:
“我已去了四面,大约那四面也不过如此。他这八面每面三门,想是从这门上分出
八卦来。各门俱都紧紧关闭,我今日来的不巧了,莫若暂且回去。改日再来打探,
看是如何。”想罢,刚要转身,只听那边有锣声,又是梆响,知是巡更的来了。他
却留神一看,见那边有座小小更棚,连忙隐到更棚的后面,侧耳细听。
    不多时,只听得锣梆齐鸣,到了更棚,歇了。一人说道:“老王呀,你该当走
走了。让我们也歇歇。”一人答道:“你们只管进来歇吧。今日没事。你忘了咱们
上次该班,不是遇见了这么一天么。各处门全关着,怕什么呢?今儿又是如此。咱
们仿佛是个歇班日子,偷点懒儿很使得。”又一人道:“虽然如此上头传行的紧,
锣梆不响,工夫大了,头儿又要问下来了,何苦呢?说不得王三李八你们二位辛苦
辛苦,回来我们再换你。”说罢,王李二人就巡更去了。白玉堂趁着锣梆声音,暗
暗离了更棚,窜房跃墙,回到署中。天已五鼓,悄悄进屋安歇。
    到了次日,便接了金辉的手本。颜大人即刻相见。金辉说起赤石崖捉了盗首蓝
骁,现在卧虎沟看守;十里堡拿了刺客方貂,交到长沙府监禁:此二人系赵爵的硬
证,必须解赴东京。颜大人吩咐赶紧办了奏折,写了禀帖,派妥当差官先到长沙起
了方貂,沿途州县仅要派役护送;后到卧虎沟押了蓝骁,不但官役护送,还有欧阳
春丁兆蕙暗暗防备。丁二爷因要到家中探看,所以约了北侠,待诸事已毕,仍要同
赴襄阳。后文再表。
    且说黑妖狐智化自从随金公到任,他乃无事之人,同张立出府闲步。见西北有
一去处,山势峻岩,树木葱郁,二人慢慢顺步行去。询之土人,此山名叫方山,及
至临近细细赏玩。山上有庙,朱垣碧瓦,宫殿巍峨。山下有潭,曲折回环,清水涟
滴。水曲之限有座汉皋台。石径之畔又有解珮亭,乃是郑交甫遇仙之处。这汉皋就
是方山的别名,而且房屋楼阁不少;虽则倾倒,不过略为修补,即可居住。似此妙
境,却不知当初是何人的名园。智化端详了多时,暗暗想道:“好个藏风避气的所
在。闻得圣上为襄阳之事,不肯彰明较著,要暗暗削去他的羽翼。将来必有乡勇义
上归附。倘是聚集人也不少,难道俱在府衙居住么?莫若回明金公,将此处修理修
理,以备不虞。岂不大妙。”想罢,同张立回来,见了太守,回明此事。金公深以
为然,又禀明按院,便动工修理。智化见金公办事梗直,昼夜勤劳,心中暗暗称羡
不已。
    这日智化猛然想起:“奸王盖造冲霄楼,设立铜网阵。我与北侠丁二弟前次来
时,未能探访。如今我却闲在这里,何不悄地前去走走。”主意已定,便告诉了张
立:“我找个相知,今夜惟恐不能回来。”暗暗带了夜行衣百宝囊,出了衙署,直
奔襄阳王的府第而来。找了寓所安歇。到了二鼓之时,出了寓所,施展飞檐走壁之
能,来到木城之下。留神细看,见每面三门,有洞开的,有关闭的,有中间开两边
关的,有两边开中间闭的,又有两门连开单闭这头或那头的,又有单开这头或那头
连闭两门的:八面开闭,全然不同,与白玉堂探访时全不相同。智化略定了定神,
辨了方向,心中豁然明白,暗道:“是了。他这是按乾、坎、良、震、巽、离、坤、
兑的卦象排成。我且由正门进去,看是如何。”及至来到门内,里面又是木板墙,
斜正不一,大小不同。门更多了,曲折弯转,左右往来。本欲投东,却是向西;及
要往南,反倒朝北。而且门户之内,真的假的,开的闭的,迥不相同。就是夹道之
中,通的塞的,明的暗的,不一而足。智化暗道:“好利害法于!幸亏这里无人隐
藏。倘有埋伏,就是要跑,却从何处出去呢?”正在思索,忽听“拍”的一声,打
在木板之上,“呱哒”又落在地下。仿佛有人掷砖瓦,却是在木板子那边。这边左
右留神细看,又不见人。智化纳闷,不敢停步,随弯就弯。转了多时,刚到一个门
前。只见嗖的一下,连忙一存身。那边木板之上,“拍”的一响,一物落地。智化
连忙捡起一看,却是一块石子,暗暗道:“这石子乃五弟白玉堂的技艺。难道他也
来了么?且进此门看看去。一伏身进门往旁一闪,是提防他的石子。抬头看时,见
一人东张西望,形色仓皇,连忙悄悄唤道:“五弟,五弟。劣兄智化在此。”只见
那人往前一凑道:“小弟正是白玉堂。智兄几时到来?”智化道:“劣兄来了许久。
叵耐这些门户闹的人眼迷心乱,再也看不出方向来。贤弟何时到此?”白玉堂道:
“小弟也来了许久了。果然的门户曲折,令人难测。你我从何处出去方好?”智化
道:“劣兄进来时,心内明明白白。如今左旋右转,闹的糊里糊涂,竟不知去向了。
这便怎么处?”
    只听木板那边有人接言道:“不用忙,有我呢。”智化与白玉堂转身往门外一
看。见一人迎面而来,智化细细留神,满心欢喜,道:“原来是沈贤弟么?”沈仲
元道:“正是。二位既来至此——那位是谁?”智化道:“不是外人,乃五弟白玉
堂。”彼此见了。沈仲元道:“索性随小弟看个水落石出。”二人道:“好。”沈
仲元在前引路,二人随后跟来。又过了好些门户,方到冲霄楼。只见此楼也是八面
朱窗玲珑,周围玉石栅栏,前面丹墀之上,一边一个石象驼定宝瓶,别无他物。沈
仲元道:“咱们就在此打坐。此地可远观,不可近玩。”说罢,就在台基之上拂拭
了拂试,三人坐下。
    沈爷道:“今日乃小弟值日之期。方才听得有物击木板之声,便知是兄弟们来
了,所以才迎了出来。亏得是小弟,若是别位,难免声张起来。”白玉堂道:“小
弟因一时性急,故此飞了两个石子,探探路径。”沈爷道:“二位兄长莫怪小弟说,
以后众家兄弟千万不要到此。这楼中消息线索利害非常。奸王惟恐有人盗去盟书,
所以严加防范。每日派人看守楼梯,最为要紧。”智化道:“这楼梯却在何处?”
沈爷道:“就在楼底后面,犹如马道一般。梯底下面有一铁门,里面仅可存身。如
有人来,只用将索簧上妥,尽等拿人。这制造的底细,一言难尽。二位兄长回去,
见了众家兄弟,谆嘱一番,千万不要到此。倘若遇了圈套,惟恐性命难保。休怪小
弟言之不早也。”白玉堂道:“他既设此机关,难道就罢了不成?”沈仲元道:
“如何就罢了呢?不过暂待时日。待有机缘,小弟探准了诀窍,设法破了索簧。只
要消息不动,那时就好处治了。”智化道:“全仗贤弟帮助。”沈仲元道:“小弟
当得效劳,兄长只管放心。”
    智化道:“我等从何处出去呢?”沈仲元道:“随我来。”三人立起身来,下
了台基。沈仲元带领二人,弯弯曲曲,过了无数的门户,俱是从左转。不多时,已
看见外边的木城。沈仲元道:“二位兄长出了此门,便无事了。以后千万不要到此!
恕小弟不送了。”智化二人谢了沈仲元,暗暗离了襄阳王府。智化又向白玉堂谆嘱
了一番,方才分手。白玉堂回转按院衙门。智化悄地里到了寓所。到次日方回太守
衙门,见了张立,无非托言找个相知未遇。私探一节,毫不提起。
    且说白玉堂自从二探铜网阵,心中郁郁不乐,茶饭无心。这日颜大人请到书房,
与公孙先生静坐闲谈,雨墨烹茶伺候。说到襄阳王,所有收的呈词至今并未办理,
奸王目下严加防范,无隙可乘。颜大人道:“办理民词,却是极易之事。只是如何
使奸王到案呢?”公孙策道:“言虽如此,惟恐他暗里使人探听,又恐他别生枝节
搅扰。他那里既然严加防范,我这里时刻小心。”白玉堂道:“先生之言甚是。第
一做官以印为主。”便吩咐雨墨道:“大人印信要紧,从今后你要好好护持,不可
忽略。”雨墨领命,才待转身,白玉堂唤住,道:“你往那里去?”雨墨道:“小
人护印去。”白玉堂笑道:“你别性急,提起印来,你就护印去;方才要不提起,
你也就想不起印来了。何必忙在此时呢?——再者还有一说,隔墙须有耳,窗外岂
无人,焉知此时奸王那里不有人来窥探。你这一去,提拨他了。曾记当初俺在开封
盗取三宝之时,原不知三宝放于何处,因此用了个拍门投石问路之计,多亏郎官包
兴把俺领了去,俺才知三宝所在。你今若一去,岂不是‘前车之鉴’么?不过以后
留神就是了。”雨墨连连称“是”。白玉堂又将诓诱南侠入岛、暗设线网拿住展昭
的往事,述了一番。彼此谈笑到二鼓之半,白玉堂辞了颜大人,出了书房,前后巡
查。又吩咐更夫等,务要殷勤,回转屋内去了。
    不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100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6:41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施生同锦笺乘马,佳蕙坐了一乘小轿,私自来到江边,摆下祭礼,换了素
服。施生拜奠,锦笺佳蕙跟在相公后面行礼。佳蕙此时哀哀戚戚的痛哭至甚,施生
也是惨惨凄凄泪流不止,锦笺在旁恳恳切切百般劝慰。痛哭之后,复又拈香。候香
烬的工夫,大家观望江景。只见那边来了一帮官船,却是家眷行囊,船头上舱门口
一边坐着一个丫环,里面影影绰绰有个半老的夫人同着一位及笄的小姐,还有一个
年少的相公。船临江近,不由的都往岸边瞭望。见施生背着手儿远眺江景,瞧佳蕙
手持罗帕,仍然试泪。小姐看了多时,搭讪着对相公说道:“兄弟,你看那人的面
貌好似佳蕙。”小相公尚未答言,夫人道:“我儿悄言,世间面貌相同者颇多。他
若是佳蕙,那厢必是施生了。”小姐方不言语,惟有秋水凝眸而已。
    原来此船就是金太守的家眷,何氏夫人带着牡丹小姐金章公子。何氏夫人早已
看见岸边有素服祭奠之人,仔细看来,正是施生与佳蕙。施生是自幼儿常见的,佳
蕙更不消说了,心中已觉惨切之至。一来惟恐小姐伤心,现有施生,不大稳便;二
来又因金公脾气不敢造次相认,所以说了句“世间面貌相同者颇多”。
    船已过去,到了停泊之处,早有丁雄吕庆在那里伺候迎接。吕庆已从施公处回
来,知是金公家眷到了,连忙伺候。仆妇丫环上前搀扶着,弃舟乘轿,直奔长沙府
衙门去了。不多时,金老爷也到,丁雄吕庆上前请安,说:“家老爷备的马匹在此,
请老爷乘用。”金公笑吟吟的道:“你家老爷在那里呢?”丁雄道:“在公馆恭候
老爷。”金公忙接丝缰,吕庆坠镫,上了坐骑。丁雄吕庆也上了马。吕庆在前引路,
丁雄策着马在金公旁边。金公问他:“几时到的长沙?你家老爷见了书信说些什么?”
了雄道:“小人回来时极其迅速,不多几日就到了。家老爷见了老爷的书信,小人
不甚明白。等老爷见了家老爷,再为细述。”金公点了点头。说话间,丁雄一伏身,
唿喇喇马已跑开。
    又走了不多会,只见邵太守同定阖署官员,俱在那里等候。此时吕庆已然下马,
急忙过来伺候。金公下马,二位太守彼此相见,欢喜不尽。同到公厅之上,众官员
又从新参见。金公一一应酬了几句,即请安歇去吧。众官员散后,二位太守先叙了
些彼此渴想的话头,然后摆上酒肴,方问及完婚一节。邵老爷将锦笺佳蕙始末原由
述了一遍。金公方才大悟,全与施生小姐毫无相干。二人畅饮叙阔。酒饭毕后,金
老爷请邵老爷回署,邵老爷又陪坐多时,方才告别,坐轿回衙。
    此时施生早已回来了,独独不见了艾虎,好生着急,忙问书童。书童说:“艾
爷并未言语,不知向何方去了。”施生心中懊悔,暗自揣度道:“想是贤弟见我把
他一人丢在此处,他赌气的走了。明日却又往何方找寻去呢?”
    忽听邵老爷回衙,连忙迎接,相见毕。邵老爷也不进内,便来至东跨所之内安
歇,施生陪坐。邵老爷即将今日面见金公及牡丹遇救未死之事说了一遍。“你金老
伯不但不怪你,反倒后悔。还说明日叫贤侄随到任上与牡丹完婚。明日必到衙署回
拜于我,贤任理应见见为是。”施生嗒嗒连声,又与邵公拜揖,深深谢了。
    且说金公在公馆大厅之内,请了智公子来谈了许久。智化惟恐金公劳乏,便告
退了。原来智化随金公前来,处处留神。每夜人静,改换行妆,不定内外巡查几次。
此时天已二鼓,智爷扎抹停当,从公馆后面悄悄的往前巡来。刚至卡于门旁,猛抬
头见倒厅有个人影往前张望。智爷一声儿也不言语,反将身形一矮,两个脚尖儿沾
地,“突,突,突”,顺着墙根,直奔倒座东耳房而来。到了东耳房,将身一躬,
脚尖儿垫劲儿,“嗖”便上了东耳房。抬头见倒座北耳房高着许多,也不惊动倒座
上的人,且往对面观瞧。见厅上有一人爬伏,两手把住椽头,两脚撑住瓦陇,倒垂
势往下观瞧。智爷暗道:“此人来的有些蹊跷,倒要看着。”忽见脊后又过来一人,
短小身材,极其伶便。见他将爬伏那人的左脚登的砖一抽,那人脚下一松,猛然一
跳。急将身形一长,从新将脚按了一按,复又爬伏。本人却不理会,这边智化看的
明白,见他将身一长,背的利刃已被那人儿抽去。智爷暗暗放心,只是防着对面那
人而已。转眼之间,见爬伏那人从正房上翻转下去,赶步进前,回手刚欲抽刀,谁
知剩了皮鞘,暗说“不好”,转身才待要走,只见迎面一刀砍来,急将脑袋一歪,
身体一侧,“噗哧”左膀着刀,“哎呀”一声,栽倒在地。艾虎高声嚷道:“有刺
客!”早又听见有人接声,说道:“对面上房还有一个呢。”艾虎转身竟奔倒座。
却见倒座上的人,跳到西耳房,身形一晃,已然越过墙去。艾虎却不上房,就从这
边一伏身,蹿上墙头,随即落下。脚底尚未站稳,觉的耳边凉风一般。他却一转身,
将刀往上一迎。只听咯当一声,刀对刀,火星乱进。只听对面人道:“好!真正伶
便。改日再会。请了。”一个健步,脚不沾地,直奔树林去了。
    艾虎如何肯舍,随后紧紧追来。到了树林,左顾右盼,毫不见个人形。忽听有
人问道:“来的可是艾虎么?有我在此。”艾虎惊喜道:“正是。可是师傅么?贼
人那里去了呢?”智爷道:“贼已被擒。”艾虎尚未答言。只听贼人道:“智大哥,
小弟若是贼,大哥,你呢?”智爷连忙追问,原来正是小诸葛沈仲元,即行释放。
便问一问现在那里,沈仲元将在襄阳王处说了。
    艾虎早已过来见了智爷,转身又见了沈仲元。沈仲元道:“此是何人?”智化
道:“怎么贤弟忘了么?他就是馆童艾虎。”沈爷道:“哎呀!敢则是令徒么!怪
道,怪道。所谓‘强将手下无弱兵’,好个伶俐身段。只他那抽刀的轻快与越墙的
躲闪,真正灵通之至。”智化道:“好是好,未免还有些鲁莽,欠些思虑。幸而树
林之内,是劣兄在此。倘若贤弟令人在此埋伏,小徒岂不吃了大亏么?”说的沈爷
也笑了。艾虎却暗暗佩服。
    智爷又问道:“贤弟,你在襄阳王那里作甚?”沈爷道:“有的,没的,几个
好去处,都被众位哥哥兄弟们占了,就剩了个襄阳王。说不得小弟任劳任怨罢了。
再者,他那里一举一动,若无小弟在那里,外面如何知道呢?”智化听了,叹道:
“似贤弟这番用心,又在我等之上了。”沈爷道:“分什么上下。你我不能致君泽
民,止于借侠义二字,了却终身而已,有甚讲究!”智爷连连点头称“是”。又托
沈爷。倘有事关重大,务祈帮助。沈爷满口应承。彼此分手,小诸葛却回襄阳去了。
    智化与艾虎一同来到公馆。此时已将方貂捆缚。金公正在那里盘问。方貂仗着
血气之勇,毫无畏惧,一一据实说来。金公诓了口供,将他带下去。令人看守。然
后智爷带了小侠拜见了金公,将来历说明,金公感激不尽。
    等到了次日,回拜邵老爷,入了衙署,二位相见就座。金公先把昨夜智化艾虎
拿住刺客的话说了。邵老爷立刻带上方貂,略问了一问,果然口供相符,即行文到
首县寄监,将养伤痕,严加防范,以备押解东京。邵老爷叫请智化艾虎相见。金老
爷请施俊来见。不多时,施生先到,拜见金公,金公甚觉郝颜,认过不已。施生也
就谦逊了几句。
    刚然说完,只见智爷同着小侠进来,参见邵老爷。邵公以客礼相待。施生见了
小侠,欢喜非常,道:“贤弟,你往那里去来?叫劣兄好生着急。”大家便问:
“你二位如何认得?”施生先将结拜的情由述了一遍。然后小侠道:“小弟此来,
非是要上卧虎沟,是为捉拿刺客而来。”大家骇异,问道:“如何就知有刺容呢?”
小侠说:“私探襄阳府,听见二人说的话,因此急急赶来,惟恐预先说了,走漏风
声,再者又恐兄长耽心,故此不告辞而去,望祈兄长莫怪。”大家听了,慢说金公
感激,连邵老爷与施生俱各佩服。
    饮酒之际,金公就请施生随任完婚。施生道:“只因小婿离家日久,还要到家
中探望双亲。待禀明父母后,再赴任所。不知岳父大人以为何如?”金公点点头,
也倒罢了。智化道:“公子回去,难道独行么?”施生道:“有锦笺跟随。”智化
道:“虽有锦笺,也不济事。我想公子回家固然无事,若禀明令尊令堂之后,赶赴
襄阳,这几日的路程恐有些不便。”一句话提醒了金公,他乃屡次受了惊恐之人,
连连说道:“是呀!还是恩公想的周到。似此如之奈何?”智化道:“此事不难,
就叫小徒保护前去,包管无事。”艾虎道二“弟子愿往。”施生道:“又要劳动贤
弟,愚兄甚是不安。”艾虎道:“这劳什么。”大家计议已定,还是女眷先行起身,
然后金公告别。邵老爷谆谆要送,金老爷苦苦拦住,只得罢了。
    此时锦笺已备了马匹。施生送岳父送了几里,也就回去了。回到衙署的东院书
房,邵老爷早吩咐了雄备下行李盘费,交代明白,刚要转后,只见邵老爷出来,又
与他二人钱别,谆谆嘱咐路上小心。施艾二人深深谢了,临别叩拜。二人出了衙署,
锦笺已将行李扣备停当,丁雄帮扶伺候。主仆三人乘马,竟奔长洛县施家庄去了。
    金牡丹事好容易收煞完了。后面虽有归结,也不过是施生到任完婚。再要叙说
那些没要紧之事,未免耽误正文。如今就得由金太守提到巡按颜大人,说紧要关节
为是。想颜巡按起身在太守之先,金太守既然到任,颜巡按不消说了,固然是早到
了。自颜查散到任,接了呈子无数,全是告襄阳王的:也有霸占地亩的;也有抢夺
妻女的;甚至有稚子弱女之家无故被搜罗入府,稚于排演优伶,弱女教习歌舞。黎
民遭此惨害,不一而足。颜大人将众人一一安置,叫他等俱备好好回去,不要声张,
也不用再递催呈。“本院必要设法将襄阳王拿获,与尔等报仇雪恨。”众百姓叩头
谢恩,俱备散去。谁知其中就有襄阳王那里暗暗派人前来,假作呈词告状,探听巡
按言词动静。如今既有这样的口气,他等便回去,启知了襄阳王。
    不知奸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99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6:29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小侠艾虎自从离了卧虎沟,要奔襄阳。他因在庄三日未曾饮酒,头天就饮
了个过量之酒,走了半天就住了。次日也是如此。到了第三日,猛然省悟道:“不
好!若要如此,岂不又象上卧虎沟一样么?倘然再要误事,那就不成事了。从今后
酒要检点才好。”自己劝了自己一番。因心里惦着走路,偏偏的起得早了,不辨路
径,只顾往前进发。及至天亮,遇见行人问时,谁知把路走错了。理应往东,却岔
到东北,有五六十里之遥。幸喜此人老成,的的确确告诉他,由何处到何镇,再由
何镇到何堡,过了何堡几里方是襄阳大路。艾虎听了,躬身道谢,执手告别,自己
暗道:“这是怎么说!起了个五更,赶了个晚集。这半夜的工夫白走了。仔细想来,
全是前两日贪酒之过。若不是那两天醉了,何至有今日之忙,何至有如此之错呢?
可见酒之误事不小。”自己悔恨无及。
    那知他就在此一错上,便把北侠等让过去了,所以直到襄阳全未遇见。这日好
容易到了襄阳,各处店寓询问,俱各不知。他那知道北侠等三人再不住旅店,惟恐
怕招人的疑忌,全是在野寺古庙存身。小侠寻找多时,心内烦躁,只得找个店寓住
了。
    次日便在各处访查,酒也不敢多吃了。到处听人传说,新升来一位巡按大人姓
颜,是包丞相的门生,为人精明,办事梗直。倘若来时,大家可要把冤枉申诉申诉。
又有悄悄低言讲论的,他却听不真切。他便暗暗生智,坐在那里,仿佛瞌睡,前仰
后合,却是闭目合睛,侧耳细听,渐渐的听在耳内。原来是讲究如何是立盟书,如
何是盖冲霄楼,如何设铜网阵。一连探访了三日,到处讲究的全是这些,心内早得
了些主意。
    因知铜网阵的利害,不敢擅入,他却每日在襄阳王府左右暗暗窥觑,或在对过
酒楼瞭望。这日正在酒楼之上饮酒,却眼巴巴的瞧着对过,见府内往来行人出入,
也不介意。忽然来了二人,乘着马,到了府前下马,将马拴在桩上,进府去了。有
顿饭的工夫,二人出来,各解偏缰,一人扳鞍上马,一人刚才认镫只见跑出一人一
招手,那人赶到跟前,附耳说了几句,形色甚是仓皇。小侠见了,心中有些疑惑,
连忙会钞下楼,暗暗跟定二人,来到双岔路口,只听一人道:“咱们定准在长沙府
关外十里堡镇上会齐。请了。”各自加上一鞭,往东西而去。他二人只顾在马上交
谈,执手告别,早被艾虎一眼看出,暗道:“敢则是他两个呀!”
    你道此二人是谁?原来俱是招贤馆的旧相知。一个是陡起邪念的赛方朔方貂。
自从在夹沟被北侠削了他的刀,他便脱逃,也不敢回招贤馆,他却直奔襄阳投在奸
王府内。那一个是机谋百出的小诸葛沈仲元。只因捉拿马强时,他却装病不肯出头。
后来见他等生心抢劫,不由的暗笑,这些没天良之人,什么事都干的出来。又听见
大家计议投奔襄阳,自己转想:“赵爵久怀异心,将来国法必不赦宥。就是这些乌
合之众也不能成其大事。我何不将计就计,也上襄阳投在奸王那里,看个动静。倘
有事关重大的,我在其中调停:一来与朝廷出力报效,二来为百姓剪恶除奸,岂不
大妙。”
    但凡侠客义士行止不同。若是沈仲元尤难,自己先担个从奸助恶之名,而且在
奸王面前还要随声附和,逢迎献媚,屈己从人,何以见他的侠义呢?殊不知他仗着
自己聪明,智略过人。他把事体看透,犹如掌上观文,仿佛逢场作戏。从游戏中生
出侠义来,这才是真正侠义。即如南侠北侠双侠,甚至小侠,处处济困扶危,谁不
知是行侠尚义呢,这是明露的侠义,却倒容易。若沈仲元决非他等可比。他却在暗
中调停,毫无露一点声色,随机应变,谲作多端。到了归结,恰在侠义之中,岂不
是个极难的事呢!他的这一番慧心灵机,真不愧小诸葛三字。
    他这一次随了方貂同来,却有一件重大之事。只因蓝骁被人擒拿之后,将辎重
分散唆罗。其中就有无赖之徒,恶心不改,急急赶赴襄阳,禀报奸王。奸王听了,
暗暗想道:“事尚未举,先折了一只臂膀,这便如何是好?”便来到集贤堂与大众
商议,道:“孤家原写信一封与蓝骁,叫他将金辉邀截上山,说他归附。如不依从,
即行杀害,免得来到襄阳,又要费手。不想蓝骁被北侠擒获。事到如今,列位可有
什么主意?”其中却有明公,说道:“纵然害了金辉,也不济事。现今圣上钦派颜
查散巡按襄阳,而且长沙又改调了邵邦杰。这些人都有虎视眈眈之意。若欲加害,
索性全然害了,方为稳便。如今却有一计害三贤的妙策。”奸王听了满心欢喜,问
道:“何谓一计害三贤?请道其详。”这明公道:“金辉必由长沙经过。长沙关外
十里堡,是个迎接官员的去处。只要派个有本领的去到那里,夤夜之间,将金辉刺
死。倘若成功,邵邦杰的太守也就作不牢了。金辉原是在他那里住宿,既被人刺死
了,焉有本地太守无罪之理?咱们把行刺之人深藏府内,却办一套文书,迎着颜巡
按呈递。他做襄阳巡按,襄阳太守被人刺死,他如何不管呢?既要管,又无处缉拿
行刺之人。事要因循起来,圣上必要见怪,说他办理不善。那时慢说他是包公的门
生,就是包公也就难以回护了。”奸王听毕,哈哈大笑,道:“妙极,妙极!就派
方貂前往。”
    旁边早惊动了一个大明公沈仲元,见这明公说的得意洋洋,全不管行得行不得,
不由的心中暗笑。惟恐万一事成,岂不害一忠良?莫若我也走走,因此上前说道:
‘启上千岁:此事重大,方貂一人惟恐不能成功,待微臣帮他同去如何?”奸三更
加欢喜。方貂道:“为日有限,必须乘马,方不误事。”奸王道:“你等去到孤家
御厩中,自己拣选马匹去。”二人领命,就到御厩选了好马,备办停当,又到府内,
见奸王禀辞。奸三嘱咐了许多言语,二人告别出来。刚要上马,奸王又派亲随之人
出来,吩咐道:“此去成功不成功,务要早早回来。”二人答应,骑上马,各要到
下处收拾行李,所以来到双岔口,言明会齐的所在。这才分东西,各回下处去了。
    所以艾虎听了个明白,看了个真切,急急回到店中,算还了房钱,直奔长沙关
外十里堡而来。一路上酒也不喝,恨不得一步迈到长沙,心内想着。“他们是骑马,
我是步行,如何赶的过马去呢?”又转想道:“他二人分东西而走,必然要带行李,
再无有不图安逸的。图安逸的必是夜宿晓行。我不管他,我给他个昼夜兼行,难道
还赶不上他么?”真是“有志者事竟成”,却是艾虎预先到了。歇息了一夜,次日
必要访查那二人的下落。出了旅店,在街市闲游,果然见个镇店之所,热闹非常。
自己散步,见路东有接官厅,悬花结彩。仔细打听,原来是本处太守邵老爷与襄阳
太守金老爷是至相好,皆因太守上襄阳赴任,从此经过,故此邵老爷预备的这样整
齐。艾虎打听这金老爷几时方能到此,敢则是后日才到公馆。艾虎听在心里,猛然
省悟道:“是了。大约那两个人必要在公馆闹什么玄虚,后日我倒要早早的隐候他。”
    正在揣度之间,忽听耳畔有人叫道:“二爷那里去?”艾虎回头一看,瞧着认
得,一时想不起来,连忙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那人道:“怎么二爷连小人也认不
得了呢?小人就是锦笺。二爷与我家爷结拜,二爷还赏了小人两锭银于。”艾虎道:
“不错,不错。是我一时忘记了。你今到此何事?”锦笺道:“哎!说起来话长。
二爷无事,请二爷到酒楼,小人再慢慢细禀。”艾虎即同锦笺上了路西的酒楼,拣
个僻静的桌儿坐了。锦笺还不肯坐。艾虎道:“酒楼之上何须论礼,你只管坐了,
才好讲话。”锦笺告坐,便在横头儿坐了。茶博士过来,要了酒菜。艾虎便问施公
于。锦笺道:“好。现在邵老爷太守衙门居住。”艾虎道:“你主仆不是上九仙桥
金老爷那里,为何又到这里呢?”锦笺道:“正因如此,所以话长。”便将投奔九
仙桥始末原由,以及后来如何病在攸县,说了一遍。“若不亏二爷赏了两个锞子,
我家相公如何养病呢?”艾虎说:“些须小事,何必提他。你且说,后来怎么样?”
    锦笺初见面何以就提赏了小人两锭银子?只因艾虎给的银两恰恰与锦笺救了急,
所以他深深感激,时刻在念。俗语说的好:“宁给饥人一口,不送富人一斗。”是
再不错的。
    锦笺又说起遇了官司,如何要寻自尽。“却好遇见一位蒋爷,赏了两锭银子,
方能奔到长沙。”艾虎听到此,便问道:“姓蒋的是什么模样?”锦笺说了形状。
艾虎不胜大喜,暗道:“蒋叔父也有了下落了。”锦笺又说起,邵老爷要与我家爷
完婚,派了雄送信给金公,谁知小姐却是假的,婚事只好作罢。要追回了雄,已经
无及。昨日了雄回来,金老爷那里写了一封信来,说他小姐因病上唐县就医,乘舟
玩月,误堕水中。那个小姐是假冒的。艾虎听了诧异,道:“那个呢?这是怎么一
回事呢?”锦笺将以前自己同佳蕙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,接着道:“邵老爷见信,
将我家爷叫了过去,将信给他看了,额外还有一包东西。我家爷便唤佳蕙来,将这
东西给他看了。佳蕙才哭了个哽气倒噎。”艾虎道:“见了什么东西,就这等哭?”
锦笺道:“就是芙蓉帕金鱼和玉钡。我家爷因尼帕上有字,便问是谁人写的。佳蕙
方才道,这前面是他写的。”艾虎问道:“佳蕙如何冒称小姐呢?”锦笺又将对换
衣服说了。艾虎说:“这就是了。后来怎么样呢?”锦笺道:“这佳蕙说:‘前面
字是妾写的,这后边字不是老爷写的么?’一句话倒把我家爷提醒了。仔细一看,
认出是小人笔迹。立刻将小人叫进去,三曹对案,这才都说了,全是佳蕙与小人彼
此对偷的,我家爷与金小姐一概不知。我家爷将我责备一番,便回明了邵老爷。邵
老爷倒乐了,说小人与佳蕙两小无猜,全是一片为主之心,倒是有良心的。只可惜
小姐薄命倾生。谁知佳蕙自那日起痛念小姐,饮食俱废。我家爷也是伤感。因此叫
小人备办祭礼,趁着明日邵老爷迎接金老爷去,他二人要对着江边遥祭。”艾虎听
了,不胜悼叹。他那知道绿鸭滩给张公贺得义女之喜,那就是牡丹呢。
    锦笺说毕,又问小侠意欲何往。艾虎不肯明言,托言往卧虎沟去,又转口道:
“俺既知你主仆在此,俺倒要见见。你先去备办祭礼,我在此等你,一路同往。”
锦笺下楼,去不多时回来。艾虎会了钱钞上楼,竟奔衙署。相离不远,锦笺先跑去
了,报知施生。施生欢喜非常,连忙来至衙外,将艾虎让至东跨所之书房内。彼此
欢叙,自不必说。
    到了次日,打听邵老爷走后,施生见了艾虎,告过罪,暂且失陪。艾虎已知为
遥祭之事,也不细问。施生同定佳蕙锦笺,坐轿的坐轿,骑马的骑马,来到江边,
设摆祭礼,这一番痛哭,不想却又生出巧事来了。
    欲知端底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98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6:10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史云引着金辉了雄来到庄中,庄丁报与智化。智化同张立迎到大厅之上。
金太守并不问妻子下落如何,惟有致谢搭救自己之恩。智化却先言夫人公子无恙,
使太守放心。略略吃茶,歇息歇息,即着张立引太守来到后面,见了夫人公子。此
时凤仙姊妹已知母女相认,正在庆贺。忽听太守进来,便同牡丹上跨所去了。
    这些田妇村姑谁不要瞧瞧大老爷的威严。不多时,见张立带进一位戴纱帽的,
翅儿缺少一个;穿着红袍,襟子搭拉半边;玉带系腰,因揪折闹的里出外进;皂靴
裹足,不合脚弄的底绽帮垂;一部苍髯,揉得上头扎煞下头卷;满面尘垢,抹的左
边漆黑右边黄。初见时只当做走会的杠箱官,细瞧来方知是新印的金太守。众妇女
见了这狼狈的形状,一个个握着嘴儿嘻笑。
    夫人公子迎出屋来,见了这般光景,好不伤惨。金章上前请安,金公拉起,携
手来到屋内。金公略述山主邀截的情由。何氏又说恩公搭救的备细。夫妻二人又是
嗟叹,又是感激。忽听金章道:“爹爹,如今却有喜中之喜了。”太守问道:“此
话怎讲?”何氏安人便将母女相认的事说出。太守诧异道:“岂有此理?难道有两
个牡丹不成?”说罢,从怀中将邵老爷书信拿出,递给夫人看了。何氏道:“其中
另有别情。当初女儿不肯离却闺阁,是乳母定计将佳蕙扮做女儿,女儿改了丫环。
不想遇了贼船,女儿赴水倾生。多亏张公夫妇捞救,认为义女。老爷不信,请看那
两件衣服,方才张妈妈拿来,是当初女儿投水穿的。”金公拿起一看,果是两件丫
环眼色,暗暗忖度道:“如此看来,牡丹不但清洁,而且有智。竟能保金门的脸面,
实属难得。”再一转想:“当初手帕金鱼原从巧娘手内得来,焉知不是那贱人作弄
的呢?就是书箱翻出玉钗,我看施生也并不惧怕,仍然一团傲气。仔细想来,其中
必有情弊。是我一时着了气恼,不辨青红皂白,竟把他二人委屈了。”再想起逼勒
牡丹自尽一节,未免太狠,心中愧悔难禁,便问何氏道:“女儿今在那里?”何氏
道:“方才在这里,听说老爷来了,他就上他干娘那边去了。”金公道:“金章,
你同丫环将你姐姐请来。”
    金章去后,何氏道:“据我想来,老爷不见女儿倒也罢了。惟恐见了时,老爷
又要生气。”金公知夫人话内有讥消之意,也不答言,只有付之一笑。只见金章哭
着回来道:“我姐姐断不来见爹爹,说惟恐爹爹见了又要生气。”金公哈哈笑道:
“有其母必有其女,无奈何,烦夫人同我走走如何?”何氏见金公如此,只得叫张
妈妈引路,老夫妻同进了角门,来到跨所之内。凤仙姐妹知道太守必来,早已躲避。
只见三间房屋,两明一暗,所有摆设颇颇的雅而不俗,这俱是凤仙在这里替牡丹调
停的。张李氏将软帘掀起,道:“女儿,老爷亲身看你。”金公便进屋内,见牡丹
面里背外,一言不答。金公见女儿的梳妆打扮,居然的布裙荆钦,回想当初珠围翠
绕,不由的痛彻肺腑,道:“牡丹我儿,是为父的委屈了你了。皆由当初一时气恼,
不加思索,无怪女儿着恼。难道你还嗔怪爹爹不成?你母亲也在此,快些见了吧。”
张妈妈见牡丹端然不动,连忙上前道:“女儿,你乃明理之人,似此非礼,如何使
得?老爷太太是你生身父母,尚且如此,若是我夫妻得罪了你,那时岂不更难乎为
情了么?快些下来,叩拜老爷吧。”
    此时牡丹已然泪流满面,无奈下床,双膝跪倒,口尊:“爹爹,儿有一言告禀:
孩儿不知犯了何罪,致令爹爹逼孩儿自尽?如今现为皇家太守,倘若遇见孩儿之事,
爹爹断理不清,逼死女子是小事,岂不于德行有亏?孩儿无知顶撞,望乞爹爹宽宥。”
金公听了,羞的面红过耳,只得陪笑,将牡丹搀起道:“我儿说的是,以后爹爹诸
事细心了。以前之事全是爹爹不是,再体提起了。”又向何氏道:“夫人,快些与
女儿将衣服换了。我到前面致谢致谢恩公去。”说罢,抽身就走。张立仍然引至大
厅。智化对金公道:“方才主管带领众役们来央求于我,惟恐大人见责,望乞大人
容谅。”金公道:“非是他等无能,皆因山贼凶恶,老夫怪他们则甚。”智化便将
金福禄等唤来,与老爷磕头。众人又谢了智爷,智爷叫将太守衣服换来。
    只见庄丁进来报道:“我家员外同众位爷们到了。”智化与张立迎到庄门。刚
到厅前,见金公在那里立等,见了众人,连忙上前致谢。沙龙见了,便请太守与北
侠进厅就座。智化问剿灭巢穴如何。北侠道:“我等押了蓝骁入山,将辎重俱散与
喽罗,所有寨栅全行放火烧了。现时把蓝骁押来交在西院,叫众人看守,特请太守
老爷发落。”太守道:“多承众位恩公的威力。既将赋首擒获,下官也不敢擅专。
待到任所、即行具折,连贼首押赴东京,交到开封府包相爷那里,自有定见。”智
化道:“既如此,这蓝骁倒要严加防范,好好看守,将来是襄阳的硬证。”复又道:
“弟等三人去而复返者,因听见颜大人巡按襄阳,钦派白五弟随任供职。弟等急急
赶回来,原欲会同兄长齐赴襄阳,帮助五弟,共襄此事。如今既有要犯在此,说不
得必须耽迟几日工夫。沙兄长、欧阳兄、丁贤弟,大家俱各在庄,留神照料蓝骁。
惟恐襄阳王暗里遣人来盗取,却是要紧的。就是太守赴任,路上也要仔细。若要小
弟护送前往,一到任所,急急具折。待折子到时,即行将蓝骁押赴开封。诸事已毕,
再行赶到襄阳,庶乎于事有益。不知众位兄长以为如何?”众人齐声道:“好。就
是如此。”金公道:“只是又要劳动恩公,下官心甚不安。”说话间,酒筵摆设齐
备,大家入座饮酒。
    只见张立悄悄与沙龙附耳。沙龙出席来到后面,见了凤仙秋葵,将牡丹之事—
一叙明。沙龙道:“如何?我看那女子举止端方,决不是村庄的气度,果然不错。”
秋葵道:“如今牡丹姐姐不知还在咱们这里居住,还是要随任呢?”沙龙道:“自
然是要随任,跟了他父母去。岂有单单把他留在这里之理呢?”秋葵道:“我看牡
丹姐姐他不愿意去。如今连衣服也不换,仿佛有什么委屈,擦眼抹泪的。莫若爹爹
问问太守,到底带他去不带他去,早定个主意为是。”沙龙道:“何必多此一问。
那有他父母既认着了,不带了去,还把女儿留在人家的道理?这都是你们贪恋难舍
心生妄想之故。我不管。你牡丹姐姐如若不换衣服,我惟你们二人是问。少时我同
太守还要进来看呢。”说罢转身上厅去了。
    凤仙听了,低头不语。惟有秋葵,将嘴一咧,哇的一声哭着,奔到后面,见了
牡丹,一把拉住,道:“哎哟!姐姐呀,你可快走了!我们可怎么好呀!”说罢,
放声痛哭。牡丹也就陪哭起来了。众人不知为着何故。随后凤仙也就来了,将此事
说明。大家这才放了心了。何氏夫人过来拉住秋葵,道:“我的儿,你不要啼哭,
你舍不得你的姐姐,那知我心里还舍不得你呢。等着我们到了任所,急急遣人来接
你。实对你说,我很爱你这实心眼儿,为人憨厚。你若不憎嫌,我就认你为干女儿,
你可愿意么?”秋葵听了,登时止住泪,道:“这话果真么?”何氏道:“有什么
不真呢?”秋葵便立起身来,道:“如此,母亲请上,待孩儿拜见。”说罢,立时
拜下去。何氏夫人连忙搀起。凤仙道:“牡丹姐姐,你不要哭了,如今有了傻妹子
了。”牡丹噗哧的一声也笑了。凤仙道:“妹子,你只顾了认母亲。方才我爹爹说
的话,难道你就忘了么?”秋葵道:“我何尝忘了呢!”便对牡丹道:“姐姐,你
将衣服换了吧。我爹爹说了,如若不换衣服,要不依我们俩呢。你若拿着我当亲妹
妹,你就换了。若你瞧不起我,你就不换。”张妈妈也来相劝。凤仙便吩咐丫环道:
“快拿你家小姐的簪环衣服来。”彼此撺摄,牡丹碍不过脸去,只得从新梳洗起来。
不多时,梳妆已毕,换了衣服,更觉鲜艳非常。牡丹又将簪珥赠了凤仙姊妹许多,
二人深谢了。
    且说沙龙来到厅上,复又执壶斟酒,刚然坐下,只见焦赤道:“沙大哥,今日
欧阳兄智大哥俱在这里,前次说的亲事今日还不定规么?”一句话说的也有笑的,
也有怔的。怔的因不知其中之事体,此话从何说起;笑的是笑他性急,粗莽之甚。
沙龙道:“焦贤弟,你忙什么?为女儿之事何必在此一时呢?”焦赤道:“非是俺
性急。明日智大哥又要随太守赴任,岂不又是耽搁呢?还是早些定规了的是。”丁
二爷道:“众位不知,焦二哥为的是早些定了,他还等着吃喜酒呢。”焦赤道:
“俺单等吃喜酒。这里现放着酒。来,来,来,咱们且吃一杯。”说罢,端起来一
饮而尽,大家欢笑快饮。酒饭已毕,金公便要了笔砚来,给邵邦杰细细写了一信,
连手帕并金鱼玉钗俱备封固停当,当面交与丁雄,叫他回去,就托邵邦杰将此事细
细访查明白。匆忙之间,金公只说起牡丹投河自尽,却忘了说明牡丹已经遇救,以
及父女重逢。赏了丁雄二十两银子,即刻起身,赶赴长沙去了。
    沙龙此时已到后面,秋葵将何氏夫人认为干女儿之事说了。又说起牡丹小姐已
然换了衣服,还要请太守与爹爹一同拜见。沙龙便来到厅上,请了金公,来到后面。
牡丹出来,先拜谢了沙龙。沙龙见牡丹花团锦簇,满心喜欢。牡丹又与金公见礼,
金公连忙搀起。见牡丹依然是闺阁妆扮,虽然欢喜,未免有些凄惨。牡丹又带了秋
葵与义父见礼。金公连忙叫牡丹搀扶。沙龙也叫凤仙见了。金公又致谢沙龙:“小
女在此打搅,多蒙兄长与二位侄女照拂。”沙龙连说:“不敢。”
    他等只管亲的干的,见父认女,旁边把个张妈妈瞅的眼儿热了,眼眶里不由的
流下泪来,用绢帕左擦右擦。早被牡丹看见,便对金公道:“孩儿还有一事告禀。”
金公道:“我儿有话,只管说来。”牡丹道:“孩儿性命,多亏干爹干娘搭救,才
有今日,而且老夫妻无男无女,孤苦只身,求爹爹务必将他老夫妻带到任上,孩儿
也可以稍为报答。”金公道:“正当如此,我儿放心。就叫他老夫妻收拾收拾,明
日随行便了。”张妈妈听了,这才破涕为笑。
    沙龙又同金公来到厅上,金公见设筵丰盛,未免心甚不安。沙龙道:“今日此
筵,可谓四喜俱备。大家坐了,待我说来。”仍然太守首座,其次北侠、智公子、
丁二官人、孟杰、焦赤,下首却是沙龙与张立。焦赤先道:“大哥快说四喜。若说
是了,有一喜俺喝一碗,如何?”沙龙道:“第一,太守今日一家团聚,又认了小
姐,这个喜如何?”焦赤道:“好!可喜可贺。俺喝这一碗。快说第二。”沙龙道:
“这第二就是贤弟说的了。今日凑着欧阳兄智贤弟在此,就把女儿大事定规了。从
此咱三人便是亲家了。一言为定,所有纳聘的礼节再说。”焦赤道:“好呀!这才
痛快呢。这二喜俺要喝两碗,一碗陪欧阳兄、智大哥,一碗陪沙兄长。你三人也要
换盅儿才是。”说的大众笑了。果然北侠、智公子与沙员外彼此换杯。焦赤已然喝
了两碗。沙龙道:“三喜是明月太守荣任高升,这就算饯行的酒席,如何?”焦赤
道:“沙兄长会打算盘,一打两副成。也倒罢了,俺也喝一碗。”孟杰道:“这第
四喜不知是什么?倒要听听。”沙龙道:“太守认了小女为女是干亲家,欧阳兄与
智贤弟定了小女为媳是新亲家,张老丈认了太守的小姐为女是干亲家。通盘算来,
今日乃我们三门亲家大会齐儿,难道算不得一喜么?”焦赤听了却不言语,也不饮
酒。丁二爷道:“焦二哥,这碗酒为何不喝?”焦赤道:“他们亲家闹他们的亲家,
管俺什么相干?这酒俺不喝他。”丁二爷道:“焦二哥,你莫要打不开算盘。将来
这里的侄女儿过了门时,他们亲家爹对亲家爷,咱们还是亲家叔叔呢。”说的大家
全笑了,彼此欢饮。饭毕之后,大家歇息。
    到了次日,金太守起身,智化随任,独有凤仙秋葵与牡丹三人痛哭,不忍分别,
好容易方才劝止。智化又谆谆嘱咐,好生看守蓝骁,等折子到时即行押解进京。北
侠又提拨智化,一路小心。大家珍重,执手分别,上任的上任,回庄的回庄,俱各
不表。
    要知后文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97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5:56 | 只看该作者
且说凤仙秋葵从西杀来。只见秋葵抡开铁棒,乒乒乓乓一阵乱响,打的喽罗四
分五落。凤仙拽开弹弓,连珠打出,打的喽罗东躲西藏。忽又听东边呐喊,却是焦
赤杀来,手托钢叉,连嚷带骂。里面沙龙孟杰见喽罗一时乱散,他二人奋勇往外冲
突,里外夹攻,喽罗如何抵挡得住,往左右一分,让开一条大路。却好凤仙秋葵接
住沙龙,焦赤却也赶到,彼此相见。沙龙道:“凤仙,你姐妹到此做甚?”秋葵道:
“闻得爹爹被山贼截战,我二人特来帮助。”沙龙才要说话,只听山岗上咕噜噜鼓
声如雷,所有山口外“瞠瞠瞠”锣声振耳,又听人声呐喊:“拿呀!别放走了沙龙
呀!大王说咧:‘不准放冷箭呀!务要生擒呀!’姓沙的,你可跑不了呀!各处俱
有埋伏呀!快些早些投降!”沙龙等听了,不由的骇目惊心。
    你道如何?原来蓝骁暗令喽罗围困沙龙。只要诱敌,不准交锋,心想把他奈何
乏了,一鼓而擒之,将他制伏,作为自己的膀臂,故此他在高山岗上瞭望。见沙龙
二人有些乏了,满心欢喜。惟恐有失,又叫唆罗上山,调四哨头领按山口埋伏。如
听鼓响,四面锣声齐鸣,一齐呐喊,惊吓于他。那时再为劝说,断无不归降之理。
猛又见东西一阵披靡,喽罗往左右一分,已知是沙龙的接应。他便擂起鼓来,果然
各山口响应,呐喊扬威,声声要拿沙龙。他在高岗之上挥动令旗,沙龙投东,他便
指东;沙龙投西,他便指西。沙龙父女孟焦二人跑够多时,不是石如骤雨,就是箭
似飞蝗,毫无一个对手厮杀之人。跑来跑去,并无出路。只得五人团聚一处,歇息
商酌。
    且不言沙龙等被困。再说卧虎庄上自从焦赤押驮轿进庄,所有渔猎众家的妻女
皆知救了官儿娘子来,谁不要瞧瞧官儿娘子是什么样,全当做希希罕儿一般。你来
我去,只管频频往来,却不敢上前,只有偷偷摸摸,扒扒窗户,或又掀掀帘子。及
到人家瞧见他,他又将身一撤。倒是张立之妻李氏受了凤仙之托,极力的张罗,却
又一人张罗不过来,应酬了何夫人,又应酬小相公金章,额外还要应酬丫环仆妇,
觉得累的很,出来便向众妇人道:“众位大妈婶子,你们与其在这里张的望的,怎
的不进去看看,陪着说说话儿呢?我也有个替换。”众人也不答言,也有摆手的,
也有摇头的,又有扭扭捏捏躲了的,又有叽叽咕咕笑了的。李氏见了这番光景,赌
气转身进了角门。
    原来角门以内,就是跨所。当初凤仙秋葵曾说过,如若房屋盖成,也不准张家
姐姐搬出,故此张立夫妇带同牡丹仍在跨所居住。李氏见了牡丹道:“女儿,今有
员外救了官儿娘子前来,妈妈一人张罗不过来,别人都不敢上前。女儿敢去也不敢
呀?你若敢去,妈妈将你带过去,咱娘儿两个也有个替换。你不愿意,就罢。”牡
丹道:“母亲,这有什么呢,孩儿就过去。”李氏欢喜道:“还是女儿大方。你把
那头儿抿抿,把大褂子罩上。我这里烹茶,你就端过去。”牡丹果然将头儿整理整
理,换了系裙。
    不多时,李氏将茶烹好,用茶盘托来,递与牡丹。见牡丹抿的头儿光光油油的,
衬着脸儿红红白白的,穿着件翠森森的衫儿,系着条青簇簇的裙儿,真是娇娇娜娜,
袅袅婷婷,虽是布裙荆钗,胜过珠围翠绕。李氏看了,乐的他眉花眼笑,随着出了
角门。众妇女见了,一个个低言悄语,接耳交头。这个道:“大妗子,你看哟,张
奶奶又显摆他闺女呢。”那个道:“二娘儿,你听吧,看他见了官儿娘子说些吗耶,
咱们也学些见识。”
    说话间,李氏上前将帘掀起。牡丹端定茶盘,到屋内慢闪秋波一看,觉得肝连
胆一阵心酸。忽听小金章说道:“哎哟!你不是我牡丹姐姐么?想煞兄弟了!”跑
过来,抱膝跪倒。牡丹到了此时,手颤腕软,当啷啷茶杯落地,将金章抱住,瘫软
在地。何氏夫人早已向前搂住牡丹,儿一声,肉一声,叫了半日,哇的一声,方哭
出来了,真是悲从中心出。慢说他三人泪流满面,连仆妇丫环无不拭泪,在旁劝慰。
窗外的困妇村姑不知为着何事,俱各纳闷。独有李氏张妈愣忄可忄可的功又不是,
不劝又不是,好容易将他母女三人搀起。
    何氏夫人一手拉住牡丹,一手拉住了金章,哀哀切切的,一同坐了,方问与奶
公奶母赴唐县如何到此。牡丹哭诉遇难情由。刚说到张公夫妇捞救,猛听的李氏放
声哭道:“哎哟,可坑了我了!”他这一哭,比方才他母女姐弟相识,犹觉惨切。
他想:“没有儿女的怎生这样的苦法,索性没有也倒罢了。好容易认着一个,如今
又被本家认去,这以后可怎么好?”越想越哭,越哭越痛。何氏夫人感念他救女儿
之情,将他搀过来,一同坐了,劝慰多时。牡丹又说:“妈妈只管放心,决不辜负
厚恩。”李氏方住了声。
    金章见他姐姐穿的是粗布衣服,立刻磨着何氏夫人要他姐姐的衣服。一句话提
醒了李氏,即到跨所取衣服。见张立拿茶叶要上外边去,李氏道:“大哥那是给人
家的女儿预备茶叶,你如何拿出去?”张立道:“外面来了多少二爷们,连杯茶也
没有。说不得只好将这茶叶拿出,你如何又说人家女儿的话呢?”李氏便将方才母
女相认的话说了,张立听了也无可如何,且先到外面张罗。张立来到厅房,众仆役
等见了道谢,张立急忙烹茶。
    忽见庄客进来,说道:“你等众位在此厅上坐不得了,且到西厢房吃茶吧。我
们员外三位至厚的朋友到了。”众仆役听了,俱备出来躲避。只见外面进来了三人,
却是欧阳春智化丁兆蕙。
    原来他三人到了襄阳,探听明白。赵爵立了盟书,恐有人盗取,关系非浅,因
此盖了一座冲霄楼,将此书悬于梁间,下面设了八封铜网阵,处处设了消息,时时
有人看守。原打算进去探访一番,后来听说圣上钦派颜大人巡按襄阳,又是白玉堂
随任供职。大家计议,莫若仍回卧虎沟与沙龙说明,同去辅佐巡按,帮助玉堂,又
为国家,又尽朋情,岂不两全其美,因此急急赶回来了。
    来到庄中,不见沙龙。智化连忙问道:“员外那里去了?”张立说:“救了太
守的家眷,蓝骁劫战赤石崖。不但员外与孟焦二位去了,连两位小姐也去了,打算
救应,至今未回。”智化听了,说道:“不好!此事必有舛错,不可迟疑。欧阳兄
与丁贤弟务要辛苦辛苦。”丁二爷道:“叫我们上何方去呢?”智化道:“就解赤
石崖之围。”丁二爷道:“我与欧阳兄都不认得,如何是好?”张立道:“无妨,
现有史云,他却认得。”丁二爷道:“如此,快唤他来。”张立去不多时,只见来
了七人,听说要上赤石崖,同史云全要去的。智化道:“很好。你等随了二位去吧。
不许逞强好勇,只听吩咐就是了。欧阳兄专要擒获蓝骁。丁贤弟保护沙兄父女。我
在庄中防备贼人分兵抢夺家属。”北侠与丁二官人急急带领史云七人,直奔赤石崖
去了。这里智化叫张立进内,安慰众女眷人等,不必惊怕,惟恐有着急欲寻自尽等
情,又吩咐:“众庄客前后左右,探听防守。倘有贼寇来时,不要声张,暗暗报我
知道,我自有道理。”登时把个卧虎庄安排的井井有条。可见他料事如神,机谋严
密。
    且说北侠等来到赤石崖的西山口,见有许多喽罗把守。这北侠招呼众人道:
“守汛唆罗听真:俺欧阳春前来解围,快快报与你家山主知道。”西山口的头领不
敢怠慢,连忙报与蓝骁。蓝骁问道:“来有多少人?”头领道:“来了二人,带领
庄丁七人。”蓝骁暗道:“共有九人,不打紧。好便好;如不好时,连他等也困在
山内,索性一网打尽。”想罢,传于头领,叫把他等放进山口。早见沙龙等正在那
里歇息,彼此相见,不及叙话。北侠道:“俺见蓝骁去。丁贤弟小心呀!”说罢,
带了七人,奔到山同。
    蓝骁迎了下来,问道:“来者何人?”北侠道:“俺欧阳春特来请问山主:今
日此举是为金太守呀?还是为沙员外呢?”蓝骁道:“俺原是为擒拿太守金辉,却
不与沙员外相干。谁知沙员外从我们头领手内将金辉的家眷抢去不算,额外还要合
我要金辉。这不是沙员外欺我太甚么?所以将他困住,务要他归附方罢。”北侠笑
道:“沙员外何等之人,如何肯归附于你?再者你无故的截了皇家的四品黄堂,这
不成了反叛了么?”蓝骁听了大怒,道:“欧阳春,你今此来,端的为何?”北侠
道:“俺今特来拿你。”说罢,抡开七宝刀照腿砍来,蓝骁急将铁棒一迎。北侠将
手往外一削,噌的一声,将铁棒狼牙削去。蓝骁暗道:“不好!”又将左手铁棒打
来。北侠尽力往外一磕,又往外一削,迎的力猛,蓝骁觉的从手内夺的一般,“嗖”
的一声,连磕带削,棒已飞出数步以外。蓝骁身形晃了两晃。北侠赶步,纵身上了
蓝骁的马后,一伸左手攥住他的皮鞋带,将他往上一提,蓝骁已离鞍心。北侠将身
一转,连背带扛,往地下一跳,右肘把马跨一捣。那马咴的一声,往前一窜。北侠
提着蓝骁,一松手,咕咚一声栽倒尘埃。史云等连忙上前擒住,登时捆缚起来。
    此一段北侠擒蓝骁,迥与别书不同,交手别致,迎逢各异。至于擒法更觉新奇。
虽则是失了征战的规矩,却正是侠客的行藏,一味的巧妙灵活,决不是鲁莽灭裂、
好勇斗狠那一番的行为。
    且说丁兆蕙等早望见高岗之上动手,趁他不能挥动令旗,失却眼目,大家奋勇
杀奔西山口来。头领率领喽罗,如何抵挡的住一群猛虎,发了一声喊,各自逃出去
了。丁兆蕙独自一人擎刀把住山口。先着凤仙秋葵回庄,然后沙龙与兆蕙复又来到
高岗。
    此时北侠已追问蓝骁,金太守在于何处。蓝骁只得说出已解山中,即着喽罗将
金辉了雄放下山来。北侠就着史云带同金太守先行回庄,到西山口,叫孟焦二人也
来押解蓝骁,上山剿灭巢穴去了。
    要知后文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96#楼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28 10:15:44 | 只看该作者
说话邵老爷当堂叫吴玉据实招上来。吴玉道:“小……小……小人没有招……
招的。”邵老爷吩咐:“拉下去打。”左右呐了一声喊,将吴玉拖翻在地,竹板高
扬,打了十数极。吴玉嚷道:“我招呀,我招!”左右放他起来,道:“快说,快
说!”
    吴玉道:“小人原无生理,以赌为事。偏偏的时运不好,屡赌屡输。东干东不
着,西干西不着,要帐堆了门,小人白日不敢出门来。那日天色将晚,小人刚然出
来,就瞧见郑申晃里晃荡山东而来。我就追上前去,见他肩头扛着个褡连,里面鼓
鼓囊囊的。小人就合他借贷,谁知郑申他不借,还骂小人。小人一时气忿,将他尽
力一推,‘噗哧’‘咕咚’就栽倒了。一个人栽倒了怎么两声儿呢?敢则郑申喝成
酒泡儿了,栽在地下,噗哧的一声。倒是那大褡连摔在地下,咕咚的一声。小人听
的声音甚是沉重,知道里面必是财资。我就一屁股坐在郑申胸脯之上。郑申才待要
嚷,我将两手向他咽喉一扣,使劲在地下一按。不大的工夫,郑申就不动了。小人
把他拉入苇塘深处,以为此财是发定了,再也无人知晓。不想冤魂告到老爷台前。
回老爷:“郑申说的全是醉话,听不的呢。小人冤枉呀!”邵老爷问道:“你将银
褡连放在何处?”吴玉道:“那是二百两银子。小人将褡连理好,埋在缸后头了,
分文没动。”
    邵老爷命吴玉画了招,带下去,即请县宰方公将招供给他看了。叫方公派人将
赃银起来,果然未动,即叫尸亲郑王氏收领。李存与翠芳塘住的众街坊释放回家。
独有施生留在本府。吴玉定了秋后处决,派役押赴县内监收。方公一一领命,即刻
禀辞,回本县去了。
    邵老爷退堂,来到书房,将锦笺唤进来,问道:“锦笺,你在施宅是世仆呀?
还是新去的呢?”锦笺道:“小人自幼就在施老爷家。我们相公念书,就是小人伴
读。”邵老爷道:“既如此,你家老爷相知朋友有几位,你可知道么?”锦笺道:
“小人老爷,有两位盟兄,是知己莫逆的朋友。”邵老爷道:“是那两位?”锦笺
道:“一位是做过兵部尚书的金辉金老爷,一位是现任太守邵邦杰邵老爷。”旁边
书童将锦笺衣襟一拉,悄悄道:“太老爷的官讳,你如何浑说?”锦笺连忙跪倒:
“小人实实不知,求太老爷饶恕。”邵老爷哈哈笑道:“老夫便是新调长沙太守的
邵邦杰。金老爷如今已升了襄阳太守。”锦笺复又磕头。邵老爷吩咐:“起来,本
府原是问你,岂又怪你。”即叫书童拿了衣巾,同锦笺到外面与施俊更换。锦笺悄
悄告诉施俊,说:“这位太守就是邵老爷。方才小人已听邵老爷说,金老爷也升任
襄阳府太守了。相公如若见了邵老爷,不必提与金老爷呕气一事,省的彼此疑忌。”
施生道:“我提那些做什么,你只管放心。”就随了书童,来至书房。锦笺跟随在
后。
    施生见了邵公,上前行礼参见。邵公站起相搀。施生又谢为案件多蒙庇情。邵
公吩咐看座,施生告坐。邵公便问已往情由,施生从头述了一遍。说到与金公呕气
一节,改说:“因金公赴任不便在那里,因此小侄就要回家。不想走到攸县,我主
仆便病了,生出这节事来。”邵公点了点头。
    说话间,饭已摆妥。邵公让施生用饭,施生不便推辞。饮酒之间,邵公盘诘施
生学问,甚是渊博,满心欢喜,就将施生留在衙门居住,无事就在书房谈讲。因提
起亲事一节,施生言:“家父与金老伯提过,因彼此年幼,尚未纳聘。”此句暗暗
与佳蕙之言相符。邵公听了大乐,便将路上救了牡丹的话一一说了。“如今有老夫
作主,一个盟兄之女,一个盟弟之子,可巧侄男侄女皆在老夫这里,正好成其美事。”
施俊到了此时,也就难以推辞。
    邵公大高其兴,来到后面与夫人商量,叫夫人向牡丹说起。一面派丁雄送信给
金公,说明要将牡丹与施使成婚。谁知夫人将假小姐唤来,这时佳蕙再难隐瞒,便
将前后事情大概说明。他说到小姐溺水之苦,不由的泪流满面。夫人等倒可怜他,
劝慰了多少言语,只得将婚事作罢。一面派人将了雄追回,但已经赶不上了。
    且说了雄与金公送信,从水面迎来,已见有官船预备。问时,果是迎接襄阳太
守的。了雄打听了一下,说金太守由枯梅岭起旱而来,他便弃舟乘马,急急赶到枯
梅岭。先见有驮轿行李过去。知是金太守的家眷,后面方是太守乘马而来。丁雄下
马,抢步上前请安,禀道:“小人丁雄奉家主邵老爷之命,前来投书。”说罢,将
书信高高举起。金太守将马拉住,问了邵老爷起居。丁雄站起,一一答毕,将书信
递过。金太守伸手接书,却问道:“你家太太好?小姐们可好?”丁雄一一回答。
金公道:“管家乘上马吧。等我到驿,再答回信。”丁雄退后,一抖丝缰上了马,
就在金公后面跟随。见了金福禄等,彼此各道辛苦,套叙言语,俱不必细表。
    且说金公因是邵老爷的书信,非比寻常,就在马上拆看。见前面无非请安想念
话头。看到后面,有施俊与牡丹完婚一节,心中一时好生不乐,暗道:“邵贤弟做
事荒唐!儿女大事,如何硬作主张?倒遂了施俊那言生的私欲。此事太欠斟酌。”
却又无可如何。将书信折叠折叠,揣在怀内。丁雄虽在后面跟随,却留神瞧,以为
金公见了书信,必有话面问。谁知金公不但不问,反觉得有些不乐的光景。丁雄暗
暗纳闷。
    正走之间,离赤石崖不远,见无数的喽罗排开,当中有一个人,黄面金睛,浓
眉凹脸,颔下满部绕丝的黄须(无怪绰号金面神),坐下骑着一匹黄骤马,手中拿
着两根银牙棒,雄赳赳,气昂昂,在那里等候。金公见已看见,不知山贼是何主意。
猛见了雄伏身撒马过去。话语不多,山贼将棒一举,连晃两晃,上来了一群喽罗,
鹰拿燕省,将丁雄拖翻,下马搁了。金公一见,暗说:“不好!”才待拨转马头,
只见山贼忽喇喇纵马跑过来,一声叱咤道:“俺蓝骁特来请太守上山叙话。”说罢,
将棒往后一摆,喽罗蜂拥上前,拉住金公坐下嚼环,不容分说,竟奔山中去了。金
福禄等见了,谁敢上前,忽的一声,大家没命的好跑。
    且说蓝骁邀截了金公,正然回山,只见葛瑶明飞马近前来禀道:“启大王:小
人奉命劫掠驮轿,已然到手。不想山凹窜出一只白狼,后面有三人追赶,却是卧虎
沟的沙员外,带领孟杰焦赤。三人见小人劫掠驮轿,心中大忿,急急上前,将喽罗
赶散,仍将驮轿夺去,押赴庄中去了。”蓝骁听了大怒,道:“沙龙欺吾大甚!”
吩咐葛瑶明押解金公上山,安置妥协,急急带喽罗前来接应。葛瑶明领命,只带数
名喽罗,押解金公丁雄上山,其余俱随蓝骁来到赤石崖下。早见沙龙与孟杰二人迎
将上来。蓝骁道:“沙员外,俺待你不薄,你如何管俺的闲事?”沙龙道:“非是
俺管你的闲事。只因听见驮轿内哭的惨切,母子登时全要自尽,俺岂有不救死之理?”
蓝骁道:“员外不知,俺与金太守素有仇隙,知他从此经过,特特前来邀截。方才
已然擒获上山。忽听葛瑶明说,员外将他家眷抢夺回庄,不知是何主意?”沙龙道:
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。金太守乃国家四品黄堂,你如何擅敢邀截?再者,你与太守
有仇,却与他家眷何干?依俺说,莫若你将太守放下山来,交付与俺。俺与你在太
守跟前说个分上,置而不理,免得你吃罪不起。”蓝骁听了一声怪叫:“哎哟,好
沙龙!你真欺俺太甚,俺如今合你誓不两立。”说罢,催马抡棒打来。沙龙扯开架
式抵敌,孟杰帮助相攻。蓝骁见沙孟二人步下窜跃,英勇非常。他便使个暗令将棒
往后一摆,众唆罗围裹上来。沙龙毫不介意,孟杰漠不关心,一个东指西杀,一个
南击北搠。二人杀够多时,谁知喽罗益发多了,笸箩圈将沙龙孟杰困在当中,二人
渐渐的觉得乏了。
    原来葛瑶明将金公解入山中,招呼众多喽罗下山。他却指拔喽罗层层叠叠的围
裹,所以人益发多了。正在分派,只见那边来了个女子,仔细打量,却是前次打野
鸡的。他一见了,邪念陡起,一催马迎将上来,道:“娇娘,往那里走?”这句话
刚然说完,只听弓弦响处,这边葛瑶明眼睛内咕唧的一声,一个铁丸打入眼眶之内,
生生把个眼珠儿挤出。葛瑶明哎哟的一声,栽下马来。
    原来焦赤押解驮轿到庄,叫凤仙秋葵迎接进去,告诉明白,说蓝骁现领唆罗在
山中截战。凤仙姐妹听了,甚不放心,就托张妈妈在里头照料,他等随焦赤前来救
应沙龙。在路上言明,焦赤从东杀进,凤仙姐妹从西杀进。不料刚然上山,就被葛
瑶明看见,伸马迎来。秋葵眼快嘴急,叫声:“姐姐,前日抢野鸡的那厮又来了。”
凤仙道:“妹妹不要忙,待我打发他。前次手下留情,打在他眉攒中间,是个‘二
龙戏珠’。如今这厮又来,可要给他个‘唤虎出洞’了。”列位白想想:葛瑶明眉
目之间有多大的地方,搁的住闹个龙虎斗么?他从马上栽了下来,秋葵赶上将铁棒
一扬,只听拍的一声,葛瑶明登时了帐,琉璃珠儿砸碎了。
    未知他姐妹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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